第30章 《黃雀伺蟬》
- 將門枝枒
- 日往菲微
- 4504字
- 2025-07-14 18:26:27
另一頭,夕月頂著熊貓眼,想是熬了一宿,天亮?xí)r卻精神百倍。她匆匆梳洗過,忙是跑到門口。看著忙著收拾東西、安置車馬的下人。想著大計今日成,就也加入了行列。完畢后更是止不住地笑,很是肆意,有種妄為的意思。露華則暗戳戳地提醒道:“公主,您控制一下,將軍正往這邊看呢。”
他要看我,我就讓他看個夠,反正是最后一面了。夕月大大方方地迎上去,招呼道:“夫君,怎么來了也不說聲?”
昨天晚上,趙衍跌跌撞撞地跑來求藥,說是救人。這皇城腳下,怕也不安寧……歐陽辰耀皺眉:“你要騎馬出門?”
“對啊,這樣是不是顯得我英姿颯爽?”夕月動了動,“是不是更顯我將軍夫人的身份?”
歐陽辰耀不好反對,遞上一頂帷帽:“把臉遮上。”
夕月笑嘻嘻地接過戴上:“還是夫君考慮得周到。”
車馬很快就備好了,歐陽辰耀扶著夕月上了馬,次次欲言,又止下來,叮囑了句:“此行安全為上,其他的不打緊。”
夕月點頭應(yīng)了他后,就一個揮鞭,馬車緩緩應(yīng)聲向前。夕月再回頭看歐陽府大門,見歐陽辰耀還呆站在原地。于是,撩起面紗對他道了個別:“夫君,我走了哈。”
此刻清風(fēng)很是合宜,拂上面來,伴著兩邊白紗輕揚,露出她回眸笑顏的百般嬌媚,那昨日殘妝淡煙卻不顯凸凹,為她,冥冥中添了一絲賢淑煙火氣。馬車漸漸走遠(yuǎn),長孫里見歐陽辰耀還愣在那,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將軍?”
歐陽辰耀回過神,立刻轉(zhuǎn)過身快步走入門中,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長孫里跟在后頭,追問:“將軍,今日什么時辰操練啊?”
“今日不練了!”
看著將軍的身影消失在院里,長孫里不解,很是疑惑:將軍自那件事后,就嚴(yán)于律己,這操練何時斷過?今個不僅不練,還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真是奇怪。
另一邊,夕月一行人出了城。經(jīng)過一座小樹林,這個時節(jié),林中很是翠綠,不時有山風(fēng)穿過,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夕月一邊策馬,一邊細(xì)心地留意著四面的動向。
行至偏僻處,林間傳來陣陣鳥兒啼囀。夕月側(cè)耳細(xì)聽,半刻后停韁開口:“停下!本公主……要方便。”
侍衛(wèi)猶豫:“夫人,此處荒林……太偏僻,怕是……”
“我憋不住了!”夕月招呼露華,“有丫鬟陪著我就是,我去去就回。你們就在此地候著,要是膽敢跟上前……我就挖了他的眼睛!再稟告夫君,斬他三代親族!”
露華偷偷夾了一個小包裹,從車上跳了下來。二人走入林間,夕月接過包裹:“露華你先在這,替我望風(fēng)。我先去和星晚的人接應(yīng),之后我立馬回來找你。你要留心再留意,莫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夕月輕拍手掌,一邊朝林間深處走去,一邊對著暗號:“月上柳梢頭……月上柳梢頭……”一路行至深處,四下無人,只見郁郁蔥蔥的一片,前頭隱約傳來一句:“……藩籬枕其雪。”
夕月頓是眼前一亮,向著聲源跑了幾步。可仍不見人,正疑惑時,后腦勺就突然一痛,黑壓壓的昏了去。
夕月倒在地上,頭上的帷帽和手上的包裹灑落一地,可謂狼籍一片。打暈她的蒙面人顧不上收拾,扛起夕月,瞬時隱沒在林間。
外頭露華等了許久,還是不見公主的影兒,不由皺眉,這公主自小做的事都是少有能成的,不會……她順著方才夕月離去的方向?qū)とィ蝗荒_下一絆,摔了個踉蹌。低頭見一本《枕雪記夢》在一旁,四周是散開的包袱皮和夕月的帷帽。
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令露華腳下一軟,癱在地上:這怎么和計劃里的不一樣?公主此番出逃就帶了一些情愛戲本,平時她可是視這些書本如命,絕對不會丟下!公主怕不是又被賊人盯上,擄去了?!她想到這,登時就扯開嗓子大聲哭喊:“來人啊!公主被劫走了!”
此刻正埋伏在不遠(yuǎn)處的星晚,遲遲不見歐陽府的馬車路過,心中正起疑。又突然聽見樹林深處傳來露華的哭喊聲,頓時神情大變。忙是偷偷潛了過來去,伏在暗處,只見四周滿是凌亂的腳印,歐陽家的人又正四處尋著夕月的蹤跡。
星晚思索片刻,難道是他?尋常人應(yīng)該不會有如此歹心……定是有些身份,趁著人多眼雜,偷聽了計劃。而他,“自稱”西澤候。星晚在驚怒下,下了命令:“查一下,昨日曌樓的客人,有誰形跡可疑!”
另一邊,歐陽辰耀手持三尺長劍,以星斗移形,轉(zhuǎn)握間劍光迸出。突然一柄鶴圖長扇飛來,歐陽辰耀躲閃不開,折扇以虎撲勢頭強(qiáng)破了他的招式,咣當(dāng)一聲,長劍擲地。老者摸著胡子,接回扇子:“你許久未來練劍,今日劍又舞得心氣浮躁,倒和你那師妹一般,可有心事?”
歐陽辰耀俯身撿起長劍,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師父教訓(xùn)的是。”他靜不下來,像是有只小兔在他心頭亂竄,他想看清那兔,想抓它……卻不料她在馬背上的身影映在上頭:回眸一笑,傾城風(fēng)壓柳。明明襯得其他的一切都失了顏,卻不讓人看清。他下不了手……
沒想到,夕月這孩子和辰耀成了婚,老者見他又失了神,看來正如當(dāng)初啊,萬人傾顏女國師,暗自輕笑后又輕咳一聲:“府上的事可都處理好了?”
“嗯,新婦已過門,母親也快從集福寺回來……”
話音未落,長孫里走進(jìn)來稟報:“將軍,公主在半路被劫走了。”
“什么?!”歐陽辰耀一驚,正要發(fā)作,卻見長孫里不慌不忙,他眉頭一動,發(fā)問:“你故意的?有何計劃?”
“將軍恕罪。按照您吩咐的,我?guī)艘恢痹诎堤幈Wo(hù)公主。見劫走公主的賊人身手很是不凡,又聯(lián)想那日的竹林刺客,就留了些心思。”
“所以你拿她作餌?”
歐陽辰耀面色沉靜,看不出喜怒,長孫里卻感一股威懾壓身,他額頭滲汗,俯下身子解釋道:“那晚的刺客,我們查了這么久卻沒絲毫頭緒,這出此下策。不過將軍放心,那些并未對公主下狠手,想是別有目的。接下來我們只要順藤摸瓜,查清真相,或許歐陽統(tǒng)領(lǐng)的秘密就有了眉頭……”
歐陽辰耀不耐煩地打斷他,“她人現(xiàn)在身處何處?帶我去!”他走得急急躁躁,長孫里隱隱要落在后頭。
夕月這孩子真是多災(zāi)多禍啊……不過有辰耀在,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差錯。我還是盡快療養(yǎng)好身體吧。老者搖著輕扇,朝屋內(nèi)暗處走去。
京郊集福寺內(nèi),歐陽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前頭,手正敲著木魚、誦經(jīng)文。完畢后,侍女先是遞來一茶,后又端來素齋。老夫人品了一口,眉頭皺起:“這茶苦澀無邊,倒像是我歐陽家。也不知是煞氣阻了福氣,還是怎的?日日祈福,這門檻啊還是那般高,真不知這佛祖菩薩何時能睜眼瞧瞧……他爹他哥還不夠嗎?”
侍女忙過來安慰:“老夫人莫要哭哩,引得佛祖落了淚受了罰,那千千萬萬的受苦人兒可要在心里頭咒您了……再者說,少夫人不是今日要來接您回府嗎,也算孝順,這不是福氣嘛?料想過會兒就到了。”
“福氣?她可以是世家子弟,也可以是平民百姓,可單單是個公主……這算哪門子福氣?”
老夫人痛心不已,“只怕又是多事之秋,只盼我兒平平安安……聽說這個公主還是個病秧子,恐將無后。而眼瞅就要到了時辰,還拖拖拉拉的,沒個信來,想是受寵慣了。根本就沒有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里!”她越想越氣,甩袖道:“把上來的道鏟了吧!希望她可以知難而退……”
侍女猶豫:“老夫人,那條路本就難走,要是鏟壞了,少夫人的馬車怕是進(jìn)不來了……”
“她不是滿懷誠心,主動請纓要來接我嗎?若是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誠心何談?快去,照我說的辦!”
夕月在經(jīng)歷一陣搖晃、顛簸后,悠悠醒來,見自己身處陌生的馬車?yán)铮帜_被綁了個結(jié)實。旁邊坐著一個侍從,見她醒了,忙是起身離了去。
伴著馬啼聲愈近,傳來一聲喝罵,“這個貝辭真是懶人屎尿多……”
不一會,一個衣著華服,體型粗曠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湊得很近細(xì)細(xì)打量著她的臉,打趣道:“你這倒有幾分姿色。”說著用手捏了夕月的臉,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有些婉惜:“終是下乘,唉……”
不是為色,夕月松口氣,“百,百兩黃金夠不夠,我買我自己的?放我走,馬上就有!我讓家人送來。”
“家人?”他眼底閃過一絲悲緒,而后戲弄道:“說起來,我們也算得上是半個家人呢!”
“半個家人……你是西澤侯?”夕月驚訝,“侯爺,這婚不是您自己退的嗎?如今又綁我何意啊?”
看來這個公主并不受寵,但也夠了。他再次開口:“看來他們沒有告訴你,你要嫁的是個老頭啊”
“啊?老,老頭?”夕月不明所以。
“老頭!我是他兒子,要不是我那日在曌樓,知曉了你們的出逃計劃。恐怕就要親人兩分離了。你呢反正在那也不受寵,不若從了我,去草原。”
看來這人是在曌樓,把我和星晚逃跑大計聽全了。夕月眼晴骨碌碌地轉(zhuǎn)著,想著拖延時間的法子。她突然發(fā)現(xiàn)華點,“你說你是他兒子,那你還要我?這置倫理于何顧?”
“我們草原的倫理可于你們那不同,再者說你與我爹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犯了哪門子的倫理?”說著西澤侯開始用不懷好意的眼神上下打量夕月。
見此夕月急中生智,嬌滴滴道:“侯爺,你綁得我生疼,哪有一對夫妻的樣啊?而且夕月手都被綁上,要是伺候不好侯爺那就罪過大了呀!”
情報上說這公主是個病秧子……自己又許久未行軍帳房事,這樣也方便,松綁好像無事。西澤侯這樣想著,向外喊道:“來人吶!給公主松綁。”
夕月被松綁后,正輕揉著手踝,手鏈鈴鐺清響,在旁西澤侯面色突然暗沉,她時不時偷看一眼。心中頓感不妙,只得暗自叫苦:星晚啊星晚,你知不知你皇姐又掉入了賊窩啊?快來救皇姐啊!
西澤侯忽而再次湊近,抓起夕月左手,在看清手鏈全貌后,心中又驚又駭,不由脫口:“五彩情鈴鏈?!”
“啊?侯爺您認(rèn)識此鏈?這倒是個好……”夕月順著話往下接,卻不料話未說完,咽喉就被掐住。
“侯,侯爺,這是,是……何意?”夕月不解。
突然手鏈黑鈴閃爍,那黑窮窮的色澤令西澤侯恍惚……那是一個黑得可怕的一天,那個女人面色冷冽,手鏈閃著異彩,當(dāng)眾當(dāng)著自己的面,殺了阿爸,沒有預(yù)兆,沒有理由……而當(dāng)自己與她對峙,王卻幫了她,她憑什么?我,自早與王起兵,征伐各部,不說居功甚偉,也起碼是西遼的締造者之一吧?可她呢,她是誰?不過是兩年前身份不明的怪人!她為西遼百姓帶來了什么,終日悲天憫人的作做嗎?賤人……王說她有大愛世人之心,可她無故殺我阿爸,也是大愛嗎?!該死該死……他不由得力道加重,血絲布滿眼球:“該死……”
突而他手臂、肩上滲出血,那樣的刺疼,讓他回過神收了力,轉(zhuǎn)而極力壓抑狂躁的情緒。不行不行……我唯一的生機(jī),就在她身上,她暫時不可以死。只,只要自己與這公主有了夫妻之實,由此要挾南淮皇帝,加之己身軍事才能定能在南淮活下去,結(jié)束流亡生涯……以圖復(fù)仇!
而這一刻,貝辭突然闖進(jìn)來,胸口厚了幾分。他匆忙觀察局勢,看了一眼夕月,真是好福氣……又定在西澤侯的手臂上。他宛如一條忠心的狗,對西澤侯進(jìn)行勸說。
先包扎傷口……西澤侯這樣想著匆匆撇了他一眼后,忙是退出夕月所在的馬車,跳到另一旁的車駕。絲毫沒有注意到她那與那女子同源的神性流了出來又退回眸中。
夕月此刻渾身無力,腦子昏昏的只知道西澤侯領(lǐng)人出去了。
“去個人,看著公主!”這句話驀然響起,夕月回過神,撩開簾子想著跳窗逃走,撩起卻愣住了:窗外是濃濃的霧氣,三寸不見五指,跟竹霰林的外層一樣,卻有自己的某種規(guī)律。看來竹霰林的設(shè)計很可能是來自于這了,她雖然聽過阿姐講過此中奧謎。但自己現(xiàn)在頭昏沉沉怕是推斷不了這里的規(guī)律。而跳下去的話,拖著受傷的身體不是走不遠(yuǎn)就被追上,就是迷失在霧中。
誰來救救我啊……傾刻,鋪天蓋地的無助涌向夕月。
驀然,她掀起的那邊,有一騎掠過,樸黃色衣澤。夕月嚇得忙是不敢多看,收回手,又往角落縮了縮。
只聽馬車外傳來清脆的踏板聲響,不一會,門口的簾子被掀開一邊……
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她步步走來,夕月縮著腦袋,在恍惚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糟亂的頭發(fā)被理正,她努力動了動,歐陽辰耀?她竭力地往上看去,輕喚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