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面對林暮的請求，紀青竹并沒有馬上做出回答。

月光下，她平日里扎起的頭發披散下來，黑發如瀑，襯托得她皮膚更加雪白，看起來就像是月光下的精靈。

“……先進來吧。”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總算是開口了。

林暮神情一頓，心中狂喜。

有機會！

“這種話題，還是要在沒有人的地方說比較好。”

紀青竹看了他一眼，秀眉蹙起，輕咬下唇，說話的時候眸光閃動。

“而且……”

說著，她掃視了一下林暮受傷的手臂，補充道：

“你的傷，也需要處理一下。”

……

紀青竹的房間和她本人一樣，雖然打扮樸素，卻干凈整潔，進門之后就能聞到淡淡的香味，讓人不自覺放松下來。

“隨便坐吧。”

她打開燈，拉上窗簾，將門鎖死，甚至還不忘順手給林暮拉開一把椅子，在地上發出“刺啦”的一聲響聲，空出手之后迅速為他倒了一杯茶水，并取來了相應的醫療工具。

“手，抬起來，我來幫你簡單地處理一下。”

“……多謝。”

林暮點了點頭，聲音略顯沙啞。

三個月前，當他第一次從紀青竹的診所里醒來的時候，情況并沒有比現在好多少，甚至要更加狼狽一些。

具體的情況林暮并不清楚，還是在工廠里聽李老頭閑聊的時候說的。

“……你那時候啊，看著簡直就不成人形了，要不是紀醫生醫術高超……”

林暮的腦海中閃過他說話時的那股夸張的神情，思緒稍微有些走神。

但很快，一股刺痛襲來，把他直接拉回現實。

“……嘶，醫生，麻煩輕點。”

“輕點？”

紀青竹眉頭一挑，聲音冷得驚人。

“疼死你算了。”

在簡單的止血之后，她開始為他沖洗傷口上的異物，冰涼的生理鹽水順著潰爛的皮膚緩緩流下。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從哪里得來這么大膽的想法的……”

醫生冷著一張好看的臉，手上的動作算不上輕柔，疼得林暮一陣神色扭曲。

“夜盜機器人，還要自己取而代之……這么大膽的事情，你是不是天天打螺絲打到連腦子都壞了啊？！”

“是是是，醫生對不起，對不起醫生。”

林暮就像是被教訓的小孩子一樣連聲應和著。

“呵……”

傷口包扎完畢，紀青竹皺著眉將醫療箱送了回去，望向林暮的眼睛里壓抑著難言的怒火。

“不光這樣，還要拉我下水……我一個小醫生，可沒有本事去幫你當改造人。”

“不。”

突然，林暮出言，打斷了她的話。

“醫生，你有能力，即便世界上所有人都做不到，但是你，絕對可以做到。”

“……你這是什么意思？”

紀青竹動作一頓，眼中的情緒中帶上了幾分審視。

“醫生，你的手臂，是你自己改造的吧。”

“……”

她的神情明顯變了。

林暮不給她質疑的機會，語速飛快地繼續道：

“如果是由鐵銹癥造成的身體機械化的話，最終都會和身體原部位相排斥，以至于不得不移除病變的器官。”

李老頭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是機械化后的眼睛還可以使用的話，他完全沒有必要換上玻璃義眼。

“而醫生，你的這條手臂，不僅沒有妨礙你的日常生活，還給你提供了不少增益。”

他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紀青竹一把將機械犬打爆的場景。

“……對比看來，它更像是某種先進的高科技武器。”

“而今天下午，你和那個軍官對峙的時候，他明顯對你這條手臂表現出了極大的厭惡，我甚至懷疑，你之所以離家出走，很可能就是因為……”

“夠了。”

林暮話還沒說完，就被紀青竹打斷了。

醫生死死地盯著他，黑珍珠一樣的眼睛瞇起來，神情格外不悅。

“你說的沒錯，這只手臂，的確是我自己改造的，但那又如何？”

她歪了歪頭，秀眉蹙起。

“你很特殊嗎？憑什么我要幫你？”

林暮緩緩睜開雙眼，嘴角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醫生，你知道為什么我要帶這玩意過來嗎？”

他踢了踢腳邊的那個被打成篩子的機器人。

剎那間，當時和戴岳約定的畫面，驟然閃現在紀青竹腦海中！

【“……我用我的生命保證，他們絕對不會去碰……”】

“……”

她忍不住握緊了雙拳。

……說實話，當時和戴岳立誓的時候，自己其實并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紀青竹很清楚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按照對方的德行，是不可能會撤離機械犬的。

但凡想要靠近飛行船的工人，十有八九都會被光炮轟成篩子。

既然對方本身就不準備守約，那么她也沒有必要去和人家較真，只不過是口頭答應著，起到暫時息事寧人的作用罷了。

“……所以，你是在威脅我嗎？”

紀青竹挑了挑眉，語調微微上揚。

好沒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自己沒有多大點本事就跑來威脅別人，自作聰明的樣子真是可笑。

這只人類的手可以幫他治好身上的傷，這只機械的手也可以摘掉這家伙的頭。

“……不，您誤會了。”

出乎意料的，面前的林暮先是搖了搖頭，然后便對她露出了一個無比燦爛的笑。

“這不是威脅的證據，相反，這是我的投名狀。”

“什么？”

紀青竹似乎不吃他這一套，語氣依舊冷淡。

“醫生，請聽我說，正如您已經是我的恩人，老板，債主一樣，您是否愿意在這后面再加一個后綴？”

林暮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單膝跪下，用一種無比炙熱且虔誠的眼神看著她。

“……？”

紀青竹一時語塞。

面前的男子容貌俊秀，他神情專注，黑色的眼睛中裝滿了讓人難以拒絕的熱情，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很難讓女性拒絕。

此時此刻，比起羞澀，紀青竹的內心，更多的果然還是莫名其妙的感情。

他這是在干什么？

求婚嗎？

和她玩這套？

她以為林暮是來強取豪奪的，沒想到居然是來賣溝子的？

“……你說。”

紀青竹檀口微張，語氣遲疑。

林暮握緊她的手，目光虔誠，聲音低沉。

“醫生，您愿意和我一起，騙過整個上城區，給這個荒誕的世界一點小小的顏色瞧瞧嗎？”

“哈？”

“醫生，來合作吧。”

皎潔的月光灑下，投射到上城區光潔的屏障上，同時也不吝于照亮荒涼的下城區，自窗簾的縫隙里鉆入，照到屋內二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