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八年上元夜，長安城朱雀大街的燈火映得渭水泛金。李承影拎著兔兒燈擠過人群，腰間木劍不慎碰翻糖畫攤子，晶瑩的鳳鳥糖畫碎成三截。

“小郎君好俊的身法。“賣糖老翁渾濁的眼里精光乍現，枯枝般的手指扣住他腕脈，“這招'踏雪無痕'，終南派柳掌門親傳的吧？“

李承影腕子一抖，糖畫碎片突然飛起，直取老翁雙目。趁對方松手剎那，他鷂子翻身躍上酒旗桿，卻見長街兩側屋檐上黑影幢幢，十三道寒芒封住所有退路。

“西廠緝拿逆黨！“尖細嗓音刺破夜空。李承影足尖輕點旗桿，木劍劃出半輪明月，正是明月劍訣起手式“玉壺光轉“。劍氣激得滿街燈籠亂晃，暗器盡數釘入青磚，竟擺出北斗七星陣勢。

瓦當碎裂聲里，一道絳紅身影自摘星樓飄然而下。女子金絲面紗后的眸子似笑非笑，腕間銀鈴輕響：“李公子這招使得不對呢。“她羅袖翻卷，竟用一模一樣的劍式將李承影逼回街心，“明月該照在這里...“劍尖忽轉，直刺他頸間玉佩！

雙魚玉佩突然泛起青光，李承影只覺膻中穴涌起熱流，木劍不由自主使出一式“金雁橫空“。這招分明不是終南武學，卻將女子面紗挑落半幅——露出眼尾朱砂痣，與柳如眉給他看的畫像中人竟有七分相似。

“阿姊？“他脫口而出。女子渾身劇震，袖中突然灑出漫天磷粉。李承影再睜眼時，長街已空無一人，唯有地上北斗七星狀的暗器泛著幽藍。

終南山寒潭深處，柳如眉手中龜甲突然炸裂。銅盆里的水無風起浪，顯出長安城上空的赤色月輪。二十年前冰封在潭底的十三盞青銅燈，此刻竟有三盞泛起血光。

“血月現，貪狼醒...“她撫過石壁上新裂的紋路，那是李承影離山時用木劍刻下的“天下太平“。冰柱倒影中，當年襁褓中的嬰兒已與她一般高矮，只是眉眼間蕭長河的輪廓越發清晰。

山道忽然傳來鶴唳，守山弟子捧著染血的包袱跌進洞來：“西廠...西廠送來賀禮...“包袱滾落，露出半截焦黑的斷劍——正是蕭長河二十年前墜崖時所佩！

西廠地牢深處，曹無傷指尖劃過青銅棺槨表面的血紋。棺中滲出粘稠黑血，漸漸凝成雙魚銜珠的圖案。他身后鐵鏈響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囚犯突然嘶吼：“雙魚合...九鼎出...你們都要給青陽門陪葬！“

“聒噪。“曹無傷彈指射出血蠱，囚犯瞬間化作白骨。他望著掌心浮現的赤色月痕，喉間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柳如眉，你以為移花接木就能瞞天過海？真正的傳國玉璽...“

暗門忽開，絳紅女子跪地呈上染血的帕子：“督主，那孩子頸間玉佩確能引發天地異象。只是...“她猶豫片刻，“他使出的那招'金雁橫空'，分明是...“

“蕭長河還活著。“曹無傷舔去帕上血跡，毒瘡因興奮而漲成紫色，“好得很，本督主正愁血祭缺一味藥引。“他轉身按動機關，整面石壁翻轉，露出密密麻麻的冰棺。每具棺中都封著與李承影容貌相似的少年，心口插著半枚雙魚殘玉。

灞橋殘雪上，李承影望著手中破碎的糖畫出神。老乞丐忽然湊近低語：“公子可聽過'青陽殘卷，九鼎歸真'？“他渾濁的瞳孔映出血月，“當年青陽門滅門前夜，蕭長河帶走的可不只是個嬰兒...“

話音未落，一支燕尾鏢貫穿老乞丐咽喉。李承影疾退三步，見鏢尾系著終南山獨有的冰蠶絲。風中飄來柳如眉傳音入密：“速回！莫信任何人！“

他握緊玉佩轉身，卻發現來時路上積雪盡融，露出底下掩埋的森森白骨，每具骸骨天靈蓋都刻著雙魚印記。遠處潼關方向升起狼煙，恍惚間竟與二十年前那場暴雨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