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背著人費力的往山上走，男人高了她一頭，幾乎是被她拖著走的。

趙天一就是在這種極度不舒適中緩緩醒了過來，腳拖著地，有些疼，胸口的傷口也因為被壓迫隱隱作痛，耳邊是小姑娘熟悉的嘀咕聲，“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恍然若夢，忍著疼痛艱難的睜開眸子，過去的種種撞進腦海，在一瞬間炸裂……

曾經，她也這樣絮絮叨叨的背著他上山，那時候他疼得嬌氣，沒有吱聲，兩天后才知道，阿楠因為背他上山，耽擱了挑水，被師姐們訓斥了，她們故意欺負阿楠，讓她挑了半天的水，小肩膀都勒出了印子。

他是真的回來了嗎？

“阿楠？”他嘗試小聲喊她的名字。

小尼姑阿楠腳步一頓，驚詫的差點將人扔到地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瞪得像個銅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趙天一因為她回頭，終于看到了那熟悉的稚嫩臉龐，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一個大男人，挨了兩刀的時候都咬著牙沒落淚，這一刻突然淚流滿面，抱著小尼姑的肩膀，腳下虛弱的撐地，“阿楠，阿楠……”

他哽咽著念她的名字，心都是疼的。

腦海里閃過上一世，她生產時痛苦的叫聲，渾身濕透沒了氣息躺在床榻上……

阿楠不明所以，拼盡所有力氣撐著身子不讓兩個人都倒下去，關心的問道，“施主，你怎么了？”

他淚眼模糊，只是緊緊抱著她，半晌，抬手擱著尼姑帽摸了摸她的頭頂，真好，真好，他回來了。

阿楠，這一世，我絕不再負你！

“施主？”阿楠被這人莫名其妙的動作搞得頭都大了，脖子里有滾燙的淚落了下來，她慌了，“你是太疼了嗎？”

疼得都哭了。

師父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呢。

“沒有，不疼，一點都不疼。”趙天一搖頭，又哭又笑，能重新找回阿楠，挨兩刀又算什么？

“你別背著我了，看你這穿著，這個時辰應該是來挑水的吧？”趙天一推了推她的肩膀，讓自己恢復了理智。

阿楠最是單純好哄，趙天一清楚的很，“我沒事，你快些挑水，別耽誤了你的事情。”

他現在沒辦法聯系家人，刀傷并不要命，不讓阿楠挨罰才是最重要的。

“真的不礙事嗎？我看你流了很多血。”阿楠按著趙天一的指示，半信半疑的將人放到旁邊的樹干上靠著。

她覺得這個施主真是聰明的很呢，竟然知道她是來挑水的，還知道她的名字。

趙天一悶哼一聲，傷口撕裂的疼，但是看到面前清晰的小臉，一切就又值得了，他臉上淚跡未干，笑起來也不如以往英俊，卻依舊傻傻的笑，“阿楠幫我找個樹枝，我在后面跟著你，回去你幫我找傷藥好不好？”

哄孩子一樣的語氣。

阿楠信了他傷口無礙，歡喜的去找木棍，腳步都是輕快不諳世事的。

趙天一閉了眼仰頭靠在樹干上，任由滾燙的淚放肆的在臉上流淌，腦海里閃過上一世的種種，她挺著大肚子說，“天一，你碰了表妹，就得負責，姑娘家名節最重要。”

那時候，因為懷孕，阿楠渾身臃腫，早已沒了此刻嬌俏，人依舊不算聰明，可卻最是規矩守禮的，母親又總說男人三妻四妾。

他依稀記得，表妹入門之后，阿楠好像是瘦了，其實，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吧？

表妹入門后，他就見了她兩次，一次是過節，一家人一起吃飯，她胃口不好，飯沒吃完，就走了，兩個人也沒說句話，卻哪想，那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另一次就是她死后，他心空了一瞬，不顧母親反對，沖進產房見了她最后一面，算不上最后一面，他進去的時候，她死不瞑目，已經不能和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