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窗紙時,顧明昭正盯著黃花梨衣桁上那件孔雀紋紫羅公服。
昨夜潑酒的丫鬟被杖斃前的慘叫還在耳畔縈繞,他摩挲著羊脂玉佩的斷口——那上面不知何時浮現出極細的契丹文,與現代金融大廈電梯里的安全標識如出一轍。
“姑爺該用朝食了?!?
沈清歡親自端著漆案進來時,顧明昭正在宣紙上畫供需曲線圖。她掃過那些古怪符號,突然將滾燙的粟米粥潑向紙面:“夫君若是裝瘋賣傻,不妨演得更像些。“黏稠的粥湯漫過墨跡,隱約顯出個“卍“字符。
顧明昭按住她抽離的手腕,指腹觸到層疊舊繭。這個動作讓沈清歡袖中滑落把銀剪,刀尖正抵在他頸動脈:“顧相今早往刑部大牢送了二十套拶指?!?
“所以娘子在試我是否真被奪舍?“他捏起枚雕胡飯,蘸著粥湯畫出個股票K線圖,“昨夜合巹酒里的曼陀羅花粉,足夠讓三匹馬昏睡?!?
菱花鏡映出沈清歡驟然收縮的瞳孔,她發間沉水香混著極淡的血腥氣。顧明昭忽然想起現代實驗室里培養的肉毒桿菌,那種致命毒素正需要曼陀羅作為培養基。
戶部廨房飄著陳年賬冊的霉味。
當顧明昭展開慶元三年的鹽引簿冊,十指不受控地顫抖起來——這具身體居然保留著原主對數字的敏銳。算盤珠響動間,三司使王煥之已捧著茶盞在旁觀察半柱香時間。
“顧公子對不上這賬?“王煥之笑著翻開某頁,“光揚州鹽場去年就虧空三十萬引,說是江湖水匪...“
“是火耗。“顧明昭突然用朱筆圈出運輸損耗欄,“但三十萬引食鹽需要六百萬斤柴薪,相當于燒光半個洪州山林?!八褐铚诎笌桩嫵龅雀呔€圖,“從揚州走漕運到長安根本不需要陸路中轉,何來火耗?“
廨房死寂中,檐角銅鈴突然狂響。王煥之的茶盞在青磚上摔得粉碎,他盯著這個京城著名的紈绔子,仿佛看見惡鬼附身。廊下傳來小吏驚呼,說黃河渡口剛截獲二十艘私鹽船,押運的竟是鎮北侯府親兵。
暮色吞沒朱雀大街時,顧明昭在馬車里拆開匿名信箋。
泛黃的宣紙上粘著粒西域胡椒,墨跡用密寫術顯出字跡:鹽稅虧空實為軍餉。車簾忽被寒風吹開,他瞥見沈家商隊的龜背紋旗掠過長街,領頭的青衣掌柜臉上有道橫貫左眼的刀疤。
“停車!“
顧明昭攥著胡椒粒沖進人群,腰間玉佩突然發燙。他在西市胡商攤前抓住那掌柜的袖口,對方袖中滑出把大食彎刀,刀刃反光里映出沈清歡冷若冰霜的臉。
“夫君在找這個?“
沈清歡從金絲楠木食盒取出玉瓷碗,碗底沉淀著灰白粉末。她蔥指輕彈碗沿,波斯商鋪前的鴕鳥突然發狂,踢翻了裝著乳香的陶罐。濃烈香氣中,顧明昭看清她襦裙上繡著的纏枝蓮紋,與喜被上的血漬圖案完全重合。
戌時的丞相府書房燭火通明。
顧明昭將改良后的鹽稅法攤在父親面前時,老丞相正在把玩新得的和田玉鎮紙。窗外竹影婆娑,二十名弩手藏在太湖石后,箭頭齊指書房木窗。
“好個'以鈔代引'?!邦櫹酄斖蝗挥面偧垑鹤∥臅?,“只是這'鹽業交易所'的章程,怕不是晏之能想出來的?!八菔莸氖种竸澾^現代股權結構圖,“昨日宗正寺少卿暴斃,從他府里搜出的密信提到...有種異世之人?!?
冷汗浸透顧明昭的中衣,他聽見沈清歡的環佩聲停在廊下。父親從博古架取下鎏金銅匣,取出半塊帶血的螭紋玉佩——與他枕下那枚恰好能合成完整太極圖。
“五年前欽天監夜觀星象,說熒惑守心之日會有妖星降世。“顧丞相突然掐住兒子脖頸,“為父倒要看看,這副皮囊里裝的究竟是哪路孤魂!“
更鼓敲過三響,顧明昭在祠堂找到沈清歡。
她正跪在沈氏祖宗牌位前焚香,火盆里灰燼飄出曼陀羅花香。供桌上擺著對殘缺的青銅爵,斷口處沾著暗紅污漬,顧明昭用現代刑偵知識判斷那是噴濺型血跡。
“令尊當年修改的《水經注》殘卷,“他將鹽稅法抄本投入火中,“提到敦煌地下暗河能直通玉門關?!?
沈清歡倏然轉身,金鑲玉耳墜在火光中劃出流光。她抽出供桌下的《金剛經》,書頁間夾著張標注經緯度的敦煌輿圖:“夫君可知今日截獲的私鹽船,載的根本不是食鹽?“
祠堂梁上突然傳來瓦片輕響。顧明昭就著燭火看清輿圖邊角的批注——那是用簡體字寫的“鈾礦分布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