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信箋，羊皮紙上拓跋宏驗尸錄的墨跡未干，趙括畫押的血指印刺得她眼底生疼。“相爺養的好狗！連個癆病鬼都咬不死！“她將密信擲向炭盆，從榻上起身，頭上的翡翠步搖隨她的動作晃動，“把這癆鬼畫押的口供拓本送去相府——“她突然拔下金簪刺破指尖，血珠墜在趙括“通敵“二字上，“告訴舅舅，本宮既能扶他上青云梯，也能斷了他登天的繩！“

秦相府書房內，青銅饕餮香爐被踹翻在地，秦相枯指捏著密信，目眥欲裂：“好個趙括！好個蕭云諫！“他猛然掀翻楠木案幾，“這么多人竟拿不下個癆病鬼！我養你們有何用？！”秦相戰靴碾碎滿地青玉碎片。他掀開地磚暗格，取出半枚匈奴狼符擲給暗衛首領：“增三倍弩手浸透雄黃汁，玄鐵網要淬滿蛇莓毒。蕭家小兒不是愛夜探么？本相的地牢正缺個門栓！”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秦相突然對著宮城方向拱手：“回稟娘娘，十三皇子既是天命所歸...“他指尖撫過密約邊緣焦痕，“老臣自當備好驪山柏木棺，輔佐新帝開創萬世基業。“

蕭云諫前腳剛踏進書房，蕭遠山后腳便甩上門栓。青銅燈樹“咔嗒“轉了三圈，暗格吐出卷泛著醬漬的羊皮——正是相府廚子用醉八仙醬汁繪成的布防圖。

“西南角第三道檐獸缺了獠牙，廚子灌醉工匠那夜摸清的暗道。“蕭云諫陌刀鞘尖戳向地字庫方位，刀柄饕餮紋映著圖上蛇莓藤標記，“子時三刻，九連環弩的機簧會卡進半寸——他每日往秦相羹湯里添的柏木菌絲，總算蝕透了銅扣。“

蕭遠山“啪”一下拍在桌子上，“今夜老子撞機關，你小子取密約。“他指點向正廳方位，“老夫去會會秦相的'忠字旗'，今夜不必求全，只需讓老賊知道玄甲軍的刀專斬通敵脊梁！“

玄七從外面進來向著輿圖上甩下九枚蛇紋鏢，正釘在布防圖暗哨標記：“主子，相府增了三百匈奴弩手，箭鏃淬的都是驪山狼毒。“

“正好替他們驗驗貨。“陸懷舟反手將雄黃粉抹上連弩箭槽，“上月劫的那批匈奴箭桿，可還堆在地窖喂老鼠呢。“

三更梆子混著犬吠響起，四條黑影掠過相府飛檐。相府里彌漫著蛇莓燃燒的甜腥氣，蕭云諫玄色夜行衣融在九頭蛇圖騰的陰影里。西南角檐獸果然缺了左獠牙，他指尖抹過裂縫處的柏木菌絲，青磚悄無聲息滑開半尺。

地字庫內，十二盞蛇目燈驟亮！秦相陰惻惻的嗓音從機關銅管傳來：“三公子可知，這九連環弩的毒箭——“話音未落，蕭云諫陌刀鞘已撞上第三道機簧，淬毒弩箭暴雨般射向聲源，將蛇紋屏風扎成刺猬。“雕蟲小技。“蕭云諫甩出陸懷舟特制的雄黃煙彈，毒霧遇火燃起靛藍烈焰。正廳方向突然炸開轟鳴，蕭遠山豪邁的笑聲震得梁柱落灰：“秦明德！你這'忠'字旗插得還沒匈奴狼旗牢靠！“老將軍陌刀劈碎七面屏風、三架連弩機括，秦相捏著淬毒連弩：“蕭老狗果然養了條好狼崽子！”他抬手示意，三百弩手從回廊蜂擁而出，蕭云諫趁機破窗而入。書房內蛇涎香熏得人目眩，他刀尖挑開第三重暗格，青銅符正卡在蛇紋機關齒間。“叮——“玄七的鏈鏢截住冷箭，陸懷舟踹翻博古架吼道：“主子快取！“蕭云諫兩指鉗住泛黃的羊皮卷，永昌六年的朱砂印鑒灼得掌心發燙。密約邊緣焦痕里，“以驪山柏木換匈奴戰馬“的字跡如毒蛇吐信。

三百弩手箭雨直撲蕭遠山后心，“護心鏡！“蕭遠山暴喝混著金屬碎裂聲傳來。“爹！“蕭云諫凌空撲來，陌刀旋成銀盾。一支狼毒箭卻刁鉆地穿透刀風，正中蕭遠山胸口！老將軍倒飛撞碎屏風，轟然倒地，玄鐵護心鏡裂成蛛網。秦相刮著弩箭狂笑：“蕭遠山，你這護心鏡可比顧行的骨頭硬......“蕭云諫將密約放入懷中，旋身接住父帥墜落的身軀，秦相袖中突然射出淬毒袖箭，直取蕭遠山咽喉。“當啷！“陸懷舟的劍鞘凌空擊飛暗器，玄七的鏈鏢在此刻絞碎最后一盞蛇目燈，陸懷舟扔出火硝，濃煙中蕭云諫背起“昏迷“的父帥突圍，聽得秦相在爆裂聲中嘶吼：“放箭！給本相射穿這對父子！“三百弩手齊發，毒箭如蝗蟲過境釘穿廊柱。“主子接住！“玄七甩出浸透雄黃粉的披風，蕭云諫旋身裹住父帥。蕭云諫踹翻院中酒缸，騰起的白灰色濃煙里，父子倆身影如鬼魅消融于夜色。

“速請林清瑤！“蕭云諫踹開將軍府角門，戰靴在青磚上拖出血痕。陸懷舟解下染血的鎖子甲：“屬下這就去請林姑娘！““騎踏雪去！“蕭云諫扯開父帥破碎戰袍，掌心觸到護心鏡碎渣，“告訴沈知夏，老爺子心脈讓蠱蟲啃了！“陸懷舟翻身上馬，馬蹄鐵在朱雀大街迸出串串火星。

“砰砰砰！“

沈府后門的銅環被鏈鏢砸得火星迸射。值夜家丁提著燈籠剛探出頭，就被陸懷舟蒙著雄黃粉的帕子捂住嘴：“速請林姑娘！蕭老將軍因箭傷中蠱！“家丁看清來人是誰，睜大眼睛使勁點頭，陸懷舟放開他后立刻跑向了里屋。

林清瑤披著藥草熏染的寢衣沖進庭院，藥箱撞得腰間蠱罐叮當亂響：“陸副將這是要拆了沈府嗎，催催催催什么催！蕭遠山要是真死了，記得先把他泡進雄黃酒！”“蕭老將軍心脈中蠱！“陸懷舟玄鐵護腕扣住她腕骨，戰袍血腥氣撲面，“勞煩林姑娘救命！“他不由分說將人拽上馬背，林清瑤藥箱撞在馬鞍，雄黃粉簌簌落進鬃毛。

西廂窗欞驟亮，沈知夏穿著寢衣聽到動靜沖出來：“可是父親——““是蕭伯伯！“林清瑤反手甩出三枚銀針釘在門框，“備七錢蛇莓汁、三錢柏木灰！“沈知夏立刻拿上外衣沖到院外：“我同你去！“

蕭遠山歪在虎皮榻上，胸甲裂口處護心鏡碎渣閃著冷光。林清瑤的銀針已插滿蕭遠山周身大穴。老將軍突然睜眼攥住她腕子，驚得藥杵滾落在地：“丫頭下針可比漠北的風雪還利索！““爹！“蕭云諫手中藥碗應聲而碎。蕭遠山翻身坐起，“老子當年在漠北裝死騙過匈奴大汗時，你這丫頭還在玩繡花針呢！“他屈指彈飛林清瑤鬢邊銀針，針尖“哆“地釘入屏風中。沈知夏提著羊角燈匆匆踏入，燈影掃過蕭遠山完好無損的胸膛：“清瑤，沈家地窖還有三缸醉八仙原漿，可需兌入藥浴？”“用不著。“林清瑤冷笑拔針。沈知夏看清眼前情形后，撿起地上護心鏡碎片：“蕭伯伯這戲，倒是比沈家的醉八仙還烈三分。“蕭遠山朗笑著拍著塌沿：“老夫這出戲，連云諫都瞞過了！“他屈指彈飛護心鏡殘片，“當年顧行胸口挨了三箭還能殺出血路，老夫豈會折在秦明德這等鼠輩手里！“地窖暗門忽傳三輕兩重叩擊聲，玄七拎著秦相暗衛的尸體摔進來：“主子，老賊派了七波探子！“沈知夏瞥見蕭云諫松開的拳頭里滿是冷汗，忽然將浸著菌絲的帕子拋過去：“少將軍的陌刀，該沾點活人氣了。“她指尖掠過對方掌心時，他手心的寒意與她手心溫熱交織成旋渦。

東方既白，將軍府屋脊上殘留的凍霜開始融化，像極了顧行密信里描摹的驪山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