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突然劇烈咳嗽，林清瑤將新煎的柏木菌湯重重擱在兩人中間：“大將軍再這般激動，我這安神針可要往啞門穴扎了。“她銀針挑開沈父領口，露出心口將愈的蠱毒斑痕，“顧將軍若在世，怕是要罵你們這兩個老頑固——一個拿算盤當暗器，一個把戰甲當棺槨?！?

“顧行案發那日，我在金鑾殿前跪碎了青磚?！笆掃h山虎目赤紅如灼，“三十七道陳情折換來個'藐視圣聽'，秦相那老賊說我居功自傲。笑話，老子的軍功都是自己拼殺來的，就居功自傲了。當年離京時云諫才這么高?！笆掃h山忽然比劃著榻沿“稚童受不得大漠風刀，硬留在身邊反倒是害了他?！八植谥父鼓﹃璞K缺口，“誰曾想這朝堂風云，倒比漠北的流沙更噬人......“

沈父枯指突然扣住蕭遠山護腕，“顧行死前拼死送來的軍糧改道令，就藏在......“劇烈咳嗽震得榻邊藥碗亂顫，“驪山古柏第三棵老槐的樹瘤里?！笆掃h山反手握住他顫抖的手掌，“秦相書房暗格的密函，云諫近日會取回?！敝窈熀霰伙L掀起，沈知夏端著烏木食案立在光影交界處。十二道青瓷碗盞里，醉八仙醬燒蹄髈泛著琥珀光，“粗茶淡飯，將軍莫嫌?！吧蛑膱蹄y箸布菜時，蕭云諫突然伸筷截住她夾向蕭遠山的醬鴨：“這道八寶葫蘆鴨，莫不是沈姑娘特地為本公子......““蕭三公子想多了?！胺词謱Ⅷ喨獍催M父親碗中，“這道菜用的是東窖菌油，最宜舒筋活血。“她抬眼時正撞上蕭遠山意味深長的目光，將軍戰袍肩頭的睚眥吞肩獸隨笑聲顫動：“沈丫頭這釀醬手藝，可比云諫耍陌刀的功夫俊多了！聽說你八歲就敢往云諫傷口抹醬窖菌泥？”“咳——“蕭云諫嗆得酒液順著下頜流進里衣，沈知夏面不改色將湯推過去：“少公子當年燒得說胡話，不知如今可大好了？“林清瑤突然將藥杵往陶缽重重一搗：“食不言寢不語，當心雄黃嗆了將軍的肺管子！“她甩手把浸著蠱蟲的琉璃瓶擲向蕭云諫，“勞駕蕭三公子驗驗，這噬心蠱可眼熟？“蕭遠山饒有興致看著兒子耳尖泛紅，突然將筷子往醬碟一蘸：“沈老哥，等案子結了，不如讓倆孩子......““爹！“蕭云諫霍然起身，撞翻的柏香菌湯撒了一桌子。“蕭伯伯說笑了?！吧蛑挠门磷硬潦弥雷樱拔遗c三公子幼時雖有過命交情，如今沈家七十二口醬缸等著啟封，父親病體還需調理，實在無暇念及其他?！八蝗粚K重重擱在蕭云諫面前，琥珀色湯液濺上他袖口：“剛剛的菌湯已不能再喝，給三公子盛了碗新的，三公子多用些?！笆掃h山看向沈父，沈父笑里夾著無奈著擺了擺手。

林清瑤把最后一道藥膳重重擱在兩人中間：“斷腸醉煨的蛇膽，專治話多手欠——“她銀針突然刺穿琉璃瓶里的蠱蟲，“某些人再盯著我們大小姐看，當心蠱毒入眼！“

日光透過焦了一半的湘妃竹簾，在五人衣袍織就斑駁光影。蕭遠山咀嚼著醬菜的笑聲混著藥爐咕嘟聲，隨風飄向檐角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