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左手緊握青銅羅盤，拇指摩挲著盤緣蝕刻的星宿紋路，忽聽到指針簇蔟的聲音，青銅羅盤指針瘋轉，針尖直指斷崖下一株虬曲的千年柏木。他猛拽韁繩，戰馬長嘶立起：“停！“吼聲驚起林間寒鴉，“下馬！“三百輕騎齊齊勒馬，鐵甲碰撞聲如驟雨砸地。

玄鐵靴碾過碎石，他從馬鞍旁皮囊抽出磷火筒，拇指擦燃火石照亮樹干的剎那，照得虬曲柏木猶如鬼爪所有騎兵倒吸冷氣——顧行的斷槍竟與柏木長成一體！槍尖深嵌木髓三尺，槍尾銅紋已被樹瘤吞沒，藤蔓纏繞的槍身上，隱隱約約可見“永昌六年“的焦黑字跡。

“取拓印！“景珩并指削向槍尾，暗紅銹屑簌簌落入羊皮囊。突然，纏繞槍身的毒藤暴起如群蛇，親衛彎刀劈開毒藤時，二十具匈奴鐵甲尸骸從樹根裂隙中轟然坍出——箭桿穿透他們心口玄甲軍徽，早已與柏木根系長成樹瘤。

“怪不得秦相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景珩的護腕擦過樹干：“取鷹隼箭！“景珩扯下親衛箭囊中的鳴鏑，蘸著尸骸心口黑血在素帛急書：「驪山北麓斷崖，顧行槍現，柏木藏尸，箭簇為證。」他將血書塞進青銅信筒，甩手擲給斥候：“八百里加急，直送鎮北將軍府三公子案頭！“

當斥候的馬蹄聲遠去時，景珩看著那柏木：“原來顧將軍的槍，早成了驪山的脊梁。“他護腕擦過槍尾殘痕，青銅饕餮紋與槍身凹槽完美契合：“備馬！帶上樹瘤殘片和匈奴鐵甲——“他翻身上馬，扯緊韁繩望向漠北方向，“該讓父帥看看，秦相這'忠'字旗插得多深！“

三百輕騎如黑潮退去，斷崖柏木在風中嗚咽，藤蔓緩緩爬回槍身，將“永昌六年“的血色秘密重新裹入年輪。

景瑜將虎符重重按進赤砂鑄就的兵防沙盤，符上饕餮紋咬合機關時，六道狼煙自瞭望塔沖天而起。黑煙如惡龍騰空，正在校場操練的北境軍士聞訊列陣，鐵甲相撞聲似驚雷滾地，頃刻間已在帳外結成北斗戰陣。

“漠風谷埋火油桶，赤水河撒蛇莓粉——“景瑜劈開匈奴箭簇，箭桿中空處簌簌落下赤霉稻粒，“南詔戰馬飲了這水，三日必發癲癥！“

帳外突然馬蹄聲如雷，斥候滾鞍下馬：“急報！南詔邊境增兵三千，戰馬皆披連環鐵甲！“

景瑜冷笑甩出染血的密函，羊皮卷上拓跋烈的蛇神圖騰正滲出柏木香：“取二十車'燒刀子'，軍醫何在？“

灰須軍醫應聲掀簾而入，藥囊中蛇莓粉簌簌灑落。他屈膝跪地，銅缽搗碎雄黃石的聲音刺耳：“按少將軍令，每壇酒兌三錢癲馬散。“褐紅藥粉倒入酒壇時，在燒刀子的烈香中凝成血色漩渦。

“酒壇底埋西域火硝，封口纏浸油麻繩。“景瑜指尖劃過沙盤上的赤水河界碑，“待南詔斥候'繳獲'這些美酒——“他猛然握拳，沙盤上的匈奴戰馬模型應聲碎裂。

夜色如墨，北境將士將柏木灰混入火油，又用雄黃粉在鐵甲和兵器上繪出鎮煞符咒。三百里外的南詔軍營里，身披戰甲的戰馬突然變得焦躁不安，揚蹄嘶鳴，它們聞到了順著風飄過來的、混在酒里的蛇莓味道。

“少將軍，界碑處酒壇已布置妥當！”副將戰甲上還沾著未干的符咒痕跡，“南詔哨兵半刻前劫走了兩車，此刻怕是已經倒入馬槽里了。”景瑜把佩劍刺入南詔沙盤：“傳令漠風谷伏兵，見赤水河火起即刻封谷。”

子時梆聲未落，玄甲軍暗衛已如墨色蝙蝠倒懸驛館檐角。八支柏木毒霧筒同時破窗，青紫色煙瘴瞬息吞沒南詔圖騰幔帳。蕭云諫玄甲覆面，陌刀挑開金絲蛇紋簾幔，刀光映出榻上驚起的拓跋宏——赤蟒寢衣下暗藏淬毒腕甲，榻邊鎏金香爐正吞吐安魂香。

“三殿下，七王子托我送份薄禮。“蕭云諫甩出三枚火折子，銅制筒身撞碎燭臺，遇燭火爆出蛇莓煙。拓跋宏蟒靴踹翻香爐，爐中未燃盡的香灰潑向蕭云諫面門，卻被陌刀旋起的罡風卷回：“這份回禮，本公子可受不起——“

梁上墜下淬著驪山菌毒遇血即燃的玄鐵網，拓跋宏的腕甲割破鐵網瞬間，蕭云諫的刀尖已刺入其咽喉：“懸首城門時，記得謝七弟的蛇神庇佑！“刀光閃過血濺赤蟒紋窗紗，玄七抖開繡著鷹隼旗的祭幡裹住頭顱，向暗處比劃戰旗語：「掛北門第三箭樓，旗桿浸雄黃酒。」

蕭云諫的玄鐵戰靴剛踏入將軍府，身上的香灰味道還未散去，斥候帶著景衍的信件已經到了。羊皮卷上柏木灰勾勒出驪山斷槍與匈奴尸骸，他彈響青鸞玉佩：“玄七，傳令陸懷舟——秦相漠北馬場的草料，該用'醉八仙'的菌火燒透了。“

“諾！“玄七鏈鏢纏住信鴿腳環，將青銅令箭塞入竹筒，“主子另囑，燒馬場時要留半幅南詔狼旗。“

狼毫蘸著靛藍毒血，蕭云諫在素帛上揮就給拓跋烈的信：「鹽道已啟，三城為憑。七王子若負約，本帥不介意讓蛇神換個飼主。」火漆印壓碎蠱蟲卵，血色饕餮紋在月色下宛如活物。

同一刻，南詔邊境鹽倉地磚轟然塌陷。拓跋烈蛇紋匕首插進鹽堆，刃身符文遇鹽晶泛起幽光，三百車毒鹽混著柏木灰從暗渠涌入三城。他靴尖碾碎鹽袋封口，玄甲軍鷹隼旗暗紋在月光下忽隱忽現：“開關！要細得像驪山紅土摻進官鹽一般。“

他碾碎掌心血蠱卵，毒液滲入鹽粒：“告訴蕭云諫——“他甩刃劈開界碑，碑文裂隙中爬出蛇形鹽霜，“這鹽道里埋著南詔千蛇咒，玄甲軍若守不住他以后也不用要了。“最后一車毒鹽入城時，拓跋烈的佩刀已架上監工咽喉：“今夜吃過鹽的南詔守軍，明日日出前都會心口劇痛——該讓三哥的殘部嘗嘗噬心的滋味了。“

景珩掀開營帳時，冷氣卷著漠北的風沙撲上沙盤。蕭遠山正俯身研究匈奴布防圖，玄沾滿柏木碎屑的鐵護腕磕在“驪山“二字上錚然作響：“找到顧行的槍了？“

“父帥！槍身與千年柏木共生，二十具匈奴尸骸嵌在樹根里。“景珩將拓印血書拍在案上，羊皮卷展開時簌簌落下赤霉稻粒，“箭簇上的玄甲軍徽，與父帥當年親衛營的制式分毫不差。“

蕭遠山猛然攥碎手中墨錠，松煙混著血腥氣在帳中彌漫。“好個秦相......竟把忠骨煉成通敵鐵證！“他扯過半幅殘破軍旗，揮毫如刀：

「臣蕭遠山泣血上奏：驪山北麓現顧行將軍斷槍，槍身嵌柏木，樹根纏匈奴尸。箭簇玄甲紋猶在，軍糧案另有隱情。懇請陛下準臣攜鐵證還朝，徹查秦相私通匈奴、構陷忠良之罪！」

狼毫筆尖忽地折斷，墨汁濺上“秦相“二字：“八百里加急，直送云諫軍中！告訴他——“蕭遠山將密函塞進青銅虎符，“告訴那小子，老夫三日后抵京，漠北的風沙，該染一染都城的金瓦了。“

玄甲軍書房內，玄七跨快步進入，信筒在掌心泛著驪山紅土色：“主子，老將軍的信。“

蕭云諫陌刀挑開火漆，密函在青鸞燈下展開。他忽然輕笑，“父帥還是這般性急。”將信紙按進蛇涎香爐：“告訴父帥——“青煙扭曲著散入空氣中，“塞北雪未化，柏木菌未熟，待南詔新王冠落拓跋烈首，方是焚相之時。玄七的鏈鏢絞碎飄落的信紙灰燼：“老將軍怕是等不及......”

“等不及也要等。“蕭云諫的玉佩突然映亮暗格中的南詔鹽道圖，“秦相書房那尊青銅饕餮像，還沒吐出最后一把鑰匙。“

窗外信鴿掠過殘月，翅羽抖落的霜塵與將軍府的更漏聲重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