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大概明白葉安逸其實根本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不禁搖頭,“你是來這里高考的,不要在這里介入太多她們的事情,學學蘇云蘿吧。”
葉安逸點點頭:“謝謝老師。”
“我現在停職反省,不算老師了。”陶桃擺手,“我聽說來了個轉校生,張志濤又被打了,我就有點擔心你,但是又怕被人家知道我接近你給你帶來困擾。”
她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條:“這個是今天早上我在我家郵箱收到的。你看看。”
葉安逸拿過來看,上面用打印機的打著:“白欣容回來了。”
“我知道白欣容已經死了,突然收到這個還是很嚇人,”陶桃深吸一口氣,“我的信箱每天都會有人送報紙過來,老校區只有大門口有監控,來來往往也不知道是誰,什么時候塞進來的。白欣容非常恨我,總怪我推她進入更艱難的境地。我特意去問了姚美華,她跟我說,白欣容的位置現在是一個北京來的插班生在坐。我就忍不住去打聽了你的事情。”
“你懷疑我是白欣容嗎?”葉安逸問她。
陶桃看著她,搖搖頭:“有那么一瞬間,我真的很害怕你是白欣容借尸還魂,但是接觸了之后發現不是的。你比她鎮定,沉著,你不自卑,她很自卑。你絕對不可能是她,如果你是她,變成了如今的樣子,應該也不會讓我再害怕了。”
“我想白欣容不見得恨你,”葉安逸說,“你是唯一一個在學校里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她怎么會恨你呢?”
“我以前也是這么認為的,”陶桃聲音黯淡了下去,“我以前也因為只要我一心為別人,別人應該可以理解的。”她捧起咖啡喝了一口,“但是,我現在發現身在淤泥中的人,不但會畏懼那些壓迫她的人,還會怨恨那站在淤泥之外,想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她不敢恨那些欺負她的人,但是她敢恨你,要把你一同拉入淤泥感受她的痛苦。”
“可是你現在還是特意過來提醒我。”葉安逸提醒她,“你還是胸中自有一腔熱血。”
陶桃有點觸動,看了一眼葉安逸,由衷地說:“我不希望你遇到任何危險。”
“沒準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呢?”葉安逸說。
陶桃著急說:“聽說張志濤是被校外的社會小青年打的,我也不清楚打他的人是誰,但是終究和我們學校的某個學生有聯系。如果盯上了你,你豈不是危險?”
“這種環境下,其實每個學生都很危險。”葉安逸歪著頭看著自己面前的盤子,“這種規則下的學生,每個人心中無形中都服從這種畸形的規則,你也不知不覺認同這種價值判斷,是很可怕的事情。”
陶桃頓時警醒:原來她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認同“女孩子公開喜歡多個異性就是一件不對的事情”,似乎也覺得白欣容罪有應得,她的行為需要被否定了。
白欣容即使對待她的事情上有品行上的缺失,但是她自己也是受害者,自己是一個老師,對事件的判斷怎么能就這樣被學生們帶著走呢?
陶桃提到過去的事情不免憤懣,但是能對一個人說出來,也實屬難得。她覺得對面的這個女生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和超脫,不自覺生出一點好感。但是對方看起來又在下意識控制著彼此間的距離,讓她覺得又不太好接近。
葉安逸要起身告別,她才發現不知不覺兩個人已經談了一個多小時了。她堅持要付賬,葉安逸卻說自己吃得很多,希望不要和她爭,否則內心會很有負擔。
這說法合情合理,陶桃好像也覺得不好再堅持。
她目送葉安逸離開之后,坐在位置上還發了一會兒呆。她手上的那張紙條還在。她突然冷汗涔涔:為什么這個女孩對白欣容好像有一種非常奇異的了解,她憑什么對白欣容有如此強的探究欲望呢?
難道真的是白欣容借尸還魂?為著過去的一些恩怨,重新回到這里了?
葉安逸走出咖啡廳之后,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這個南方小城十一點之后人還是挺多的。她慢慢往自己住的小區里走,已經感覺到背后有人跟著她。
她身上還有傷,還沒有恢復,背后跟蹤她的人到底是誰,她也不清楚。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她發現是顧一鳴打過來的。
“葉安逸,今天你沒有和付家敏匯報觀察內容呢,還沒到家嗎?”顧一鳴說。
“老師,我好像被人跟蹤了。”葉安逸說。
“跟蹤了,在什么地方?”
“在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葉安逸壓低聲音說,順著轉彎的時候回頭看了眼,真的有個男人跟著他。
“保持和我通話,告訴我你的位置,我幫你聯系當地的警察。”顧一鳴鎮定地說,“你看起來運動神經不錯,你能跑嗎?”
“我的傷沒有這么快恢復的。”葉安逸苦笑,平時的話甩掉這幾個人倒是不成問題。
她感覺那個男人越來越近了,她捏著手機的手越來越緊張,把手伸進了褲袋里,摸到了刀片。
越是靠近,她的呼吸就越微弱。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葉安逸?”顧一鳴忍不住問她。
葉安逸沒有回答,她突然站在原地了。
——葉安逸,我發現你骨子里其實并不好斗,你的反擊都是因為你害怕。
葉楓說。
——你因為感受到恐懼而會瞬間充滿攻擊性。
“白欣容,你回來了嗎?”那個男人低聲問。聲音從空蕩蕩的胡同那一頭傳過來。
這個女孩個頭比遠處看更矮小一些,她帶著個棒球帽,身材纖細,透過黑框眼鏡可以看見她漂亮的眼睛。
“葉安逸,你怎么了?”顧一鳴在那邊說,他聽不見葉安逸的呼吸聲了。
“喂,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干什么!”一道雪亮的手電筒光照亮了這個幽暗的轉角,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提著手電筒對著葉安逸叫道。
那個舉著手電筒的男人讓人看不清面容,葉安逸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呼吸慢慢恢復了。
走近了才發現,對方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大概四五十歲左右,頭頂有點禿頭,臉上有刀刻一般的皺紋,穿著很普通的衣服,等待葉安逸走到前面去的時候,他才提著手電筒。
“別回頭。”他低聲對她說,“跟我走。”
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市委大院的家屬區門口,葉安逸再一次打量了那個男人一眼。
“晚上不要一個人出來了。”他操著濃厚的當地口音,很笨拙地說,“那小子被我唬住了,真的要動手,我可打不過他。”
“你是誰?”葉安逸不記得見過他。
“你不用管我是誰,”他再看了一眼葉安逸,再次警告,“沒有下次了。”
他催促她進大院,葉安逸只得回頭走進大院,那個人才離開。
她的手心全部都是汗,那個刀片差點割破她的手指。
如果這個人沒來,結果會是怎樣呢?她不敢想。
她可能會奮力反擊,但是如果她一擊不中,那么就率先觸怒了這個人。之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對方為什么叫她“白欣容”呢?她們長得并不像啊。
好險,她大口呼吸,感覺自己有點反胃,快步上樓,打開自己的出租屋,到處找水喝。
“葉安逸?喂?”電話那邊顧一鳴的聲音還在繼續。
她才發現之前一直都在和老師通話,趕緊把電話拿起來:“顧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