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彬咳嗽兩聲將薄心的思路打斷，她渙散的瞳孔收縮，眼前視線清明起來。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聲響起，薄心舉著互相拍擊的雙手，語氣竟帶著一絲真心實意的贊賞：

“章警官，你不去寫小說真是可惜了。”

這份真心夸贊在章副隊長眼里，可是赤裸裸的挑釁。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什，么？”

“我說，你的故事編得很精彩，充滿了想象力，”薄心抬眸迎上他銳利的目光，甚至還調整了下坐姿，“但，證據呢？”

章彬不怒反笑：

“證據？IP屬地、文檔編輯時間、內容與你的供詞完全一致，這還不夠？死亡時間與電話時間沖突，監(jiān)控里不可能的十公里，這些都是鐵證！分明是你偽造了母親還活著的假象！”

“IP屬地？”薄心嗤笑一聲，“海蒼市幾百萬人口，大學城更是人流密集。單憑一個IP地址就能鎖定是我操作？這年頭，代理服務器、VPN，甚至公共WiFi，哪個不能改IP？技術警員應該很清楚吧？

至于編輯時間……文檔最后編輯是在我媽‘跳河’那一刻停止的，可內容卻寫到了我晚上到家。這恰恰證明這文檔有問題不是嗎？

試問，一個偽造者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故意留個這么大的破綻讓你們抓？邏輯通嗎？”

她頓了頓，眼神銳利：

“你口口聲聲說文檔內容和我說的完全一致，所以是我‘照本宣科’。那我問你，那份文檔現在就在這里，我‘照著念’的時候，有任何一個字、一個細節(jié)和它不符嗎？

如果有，請你指出來。如果沒有，那恰恰說明這份文檔記錄的就是事實！只是它出現的方式詭異，但這詭異是我造成的嗎？有直接證據證明那文檔是我親手敲下的嗎？沒有的話，你們憑什么認定我是偽造者？”

章彬被她一連串的反問噎住。

薄心的反駁并非全無道理，尤其是關于IP和文檔內容的破綻，確實顯得過于刻意，不像一個精心策劃者所為。

但他多年的經驗告訴他，越是看似合理的解釋，越可能是精心設計的偽裝。

“那死亡時間呢？法醫(yī)初步報告證明你接電話時，你母親很可能已經死亡。電話那頭究竟是誰、內容究竟是什么？只有你知道！”

薄心張了張嘴，可她的目光在接觸到了墻上無聲的掛鐘的瞬間，神情有過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又很快的恢復如常。

她這次意外的沒有再反駁，而是垂下了頭，發(fā)出一聲苦笑。

章彬看著她狀態(tài)詭異，猛地一掌拍在審訊椅的桌板上，厲聲喝道：

“薄心！你看清楚這是哪里！這是警局審訊室！事關人命大案，你是重大嫌疑人，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別以為用這種吊兒郎當的態(tài)度就能糊弄過去！”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想緩和氣氛，蹲下身來，視線與薄心平齊，語氣刻意放得平緩，帶著誘導：

“我知道，偽造通話內容、找人頂替你母親跳河擾亂偵查的……未必是你主謀。你只是個誤入歧途的女大學生，最多算個偽造證據的從犯。

所以，把你知道的隱情都告訴我——那個預謀殺害你母親、再找人偽裝自殺的同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哪些成員？

你還年輕，只要完全坦白，積極交代，完全可以爭取減刑甚至緩刑。”

隱情嗎……

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薄心突然嘴角彎起一個弧度，她幽幽開口：“我想起來了，我知道是誰了。”

“快說！”章彬心中一喜，立刻起身回到審訊桌后，示意記錄員，“仔細記錄。”

“章警官，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好，你問。”

“當時我說讓你們調查我媽媽的編輯，你們調查了嗎？”

“當然，是一個男編輯，不過從你媽媽十年前封筆后沒幾天，他就辭職了，離開了編輯部。”

薄心蹙眉，媽媽停筆和編輯離職一前一后，是巧合嗎？

“你問這個做什么？我們不認為這件事和本案相關：

薄心深吸了一口氣，對上章彬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道：

“首先，我與我母親的死亡，毫無關系。其次，沒有什么同伙。因為，殺死她的，不是人……”

她頓了頓：

“是鬼。”

“我甚至懷疑，我們這個世界，都不是真實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只是一個小說世界里的NPC？”

“那份記錄我經歷、甚至預言我行為的文檔，有沒有可能……才是我們這個世界運行的劇本？”

“既然有‘小說’，就有‘編輯’。那些編輯不是人，而是……鬼。”

話音落下的瞬間，審訊室陷入一片死寂。

記錄員敲擊鍵盤的手頓住，她驚愕地抬頭看向章彬，眼神詢問是否還要繼續(xù)記錄。

章彬緊抿著嘴唇，臉色迅速變得鐵青，眼神從最初的驚愕轉化為被愚弄的暴怒：“呵……”

章彬冷笑出聲：“薄心……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還是在侮辱你自己的處境？你以為編造這種神神叨叨、裝瘋賣傻的鬼話，就能逃避法律的制裁嗎？”

“看吧……說的實話，你又不信。”薄心歪頭，嘆了口氣。

輕飄飄的話語讓這位老刑警徹底失去了耐心，他猛地起身，就要出去喊人安排精神鑒定或尿檢——

就在這時，審訊室房門推開。

李念探進半個身子，對章彬使了個眼色，揚了揚手中薄薄幾頁紙。

章彬強壓怒火，快步走到門口。

李念迅速將材料塞進他手里，湊到他耳邊急促低語了幾句。

手中材料迅速翻動，章彬突然側目看向李念。

李念點了點頭。

“進來。”

兩人重新進入審訊室，有了李念的加入，審訊室的氣氛變得更加壓抑。

章彬拿著材料重新坐回審訊桌前，他臉上憤怒的神情不再，重新恢復了平靜，緩緩開口：

“薄心，你剛才說，熄燈后惡作劇完，你就一直在床上睡覺，對吧？”

問題突然跳轉了方向，薄心直覺有些不妙，但面上不動聲色：“是，這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你要不要再重新考慮一下呢？”

李念突然起身，來到薄心面前，將一支錄音筆放在了桌上。

“可是……你的室友孔小媛怎么和我們說，你根本就不在床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