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感封閉，人在黑暗之中會顯得特別無力，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人覺得緊張和恐懼。
薄心此刻就是這種狀態。
她的額頭瞬間滲出豆大的汗珠，腳步猛地一停，凝神細聽身后的動靜。
耳邊除了張狂斷斷續續的呻吟，便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其他的，是死寂。
繼那突兀的腳步聲后，又陷入了一片的死寂。
短暫停頓片刻，她強迫自己邁出下一步。
“嗒……嗒……”
自己規律的腳步聲響起。
但……不對！
在這規律的腳步間隙里，似乎……就是夾雜著另一個極其輕微的、幾乎同步的落足聲！
真的有人，悄無聲息的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身后！
而且，那人就仿佛是一個無形的影子，正緊緊貼著她的腳后跟！
可是……面前的紙人一直未停，也并未傳出任何動靜。
薄心不敢停，也不敢回頭，更不敢摘下眼前的布，只能硬著頭皮，跟隨紙人的牽引繼續前進。
不知道一連拐過多少個岔道，耳邊那似張狂的聲音永遠是忽遠忽近的，直到又轉過一個岔道之后，那隱藏極深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
“那人，走了？”
可沒等薄心想明白，更為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嘻嘻……”
一聲怪異的嬉笑毫無征兆地在左耳邊響起，近得仿佛有人貼著她的耳廓吹氣！
薄心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向右側身躲避。
“呼……”一陣冰冷的氣流拂過她剛才站立的位置。
是幻覺？還是……
而且，不止是嬉笑聲，周身，突然響起了聲聲竊竊私語，緊接著的，是低語，還有，怪叫和陌生的笑。
音色、音量、性別均不同，但有一點，都很模糊。
就像是，發聲的人喉頭被覆上了一張薄薄的塑料膜。
隨著薄心不斷向前，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
她的身邊似乎是或站、或坐了許許多多的人，可詭異的是，整個通道內，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回蕩。
薄心聽著響徹周身的奇怪動靜，不由得心律加快，呼吸急促，肌肉繃緊。
她好幾次都差點忍受不住睜開雙眼，但紙人始終先向前方走著，薄心只能跟隨著意念傳來的感覺向前，向前，還是向前。
閉上眼后的時間流速放緩，薄心行走在無邊的黑暗中，她總感覺自己正走在黃泉路上，而那些怪叫陰笑則是黃泉路中那些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陰間，只能在這里游蕩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的手，觸上了薄心的肩頭，一只、兩只，無數只手搭在薄心的身上，刺骨的寒氣呼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身體越走越僵硬，有什么東西似是壓在了她的身上，又好似有眾多無形的手掌正拉扯著她的靈魂，想要把她朝其他地方拖動。
“紙翳？”薄心忍不住默念它的名字。
腳步聲仍在通道里回響，可漸漸的，她與紙人的連接在慢慢變淡，直至完全消失。
“紙翳？”再次呼喚，語氣變得急促。
沒了指引，周身是無盡的鬼怪，黑暗中未知的恐懼如潮水般涌來，漸漸淹沒了她的身體。
身處黑暗，人本就容易緊張，薄心此時也難以抑制心底的慌亂，手摸向了眼前遮蓋視線的布。
“紙人與我締結了契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能會害我吧。”
此時的薄心心情復雜，不敢完全相信，也不敢百分百確定，按淵所說，紙人終究只是個陰邪之物，若是……薄心不敢細想下去，她抬手，握住了布，卻遲遲不敢摘下。
她難得變得有些猶豫起來，腦海中不自覺地劃過一幕幕詭異驚悚的畫面。
薄心生怕一睜開眼就看到自己被百鬼圍在中間，更怕見到自己信任的紙人幻化成怪物，像那紙人婆婆一般陰險的舔舐嘴角。
“一味的逃避不是我應有的態度！”一念及此，薄心咬牙一把拽下覆眼的斷袖。
視線回歸的瞬間，耳邊忽遠忽近的呻吟聲迅速拉近，直接在她的耳邊響起，只是變得有些模糊。
而那些竊語、尖叫、怪笑瞬間如泡沫般消散，就連，身上那些拽著她的無數雙手也驟然消失不見。
薄心第一時間猛地轉身看向身后，沒有人，也沒有鬼怪，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那緊貼自己的怪異腳步聲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同一時刻，手心一暖，紙人隱入，而她的面前，無數個鏡面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影。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聲音，那一直以來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正是從他口中傳出的！
就是張狂本人！
薄心在看他的同時，也看到了令她難以描述的一幕：張狂整個人如同壁虎般緊緊貼在一面巨大的鏡子上，身體猥瑣地趴伏在鏡面上前后聳動、摩擦扭動。
而他臉上是極致的癡迷、滿足，甚至還有一絲可疑的紅暈。
薄心的臉頓時紅了白，白了青，青了黑，顯然，她一眼就看出了他這種對鏡的狀態恐怕是和先前的自己一樣，進入了鏡中的某個幻境中。
只不過，薄心開啟了防沉迷模式，而張狂……估計是在境內享受著什么香艷的畫面吧。
并且，他思緒之沉浸絲毫未發現薄心早已面色不善的來到了他的身后。
張狂所貼的鏡面，是同樣的空空如也。
這面鏡子，同樣照不出任何的影像，從薄心的視角來看，甚至看不出任何的幻象，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
可令薄心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張狂的身體完全傾斜向鏡面，整張臉貼合在鏡面之上，甚至，不止是貼合，而是，半個腦袋已經埋在了鏡面玻璃之下！
整張玻璃就像是張平靜的水面，水面之下是粘稠的黑色液體，張狂的鼻尖和嘴唇就這樣埋進了黑水之中，整張臉的皮膚在鏡面的水波之下顯得扭曲、浮腫、透著不正常的死灰色。
鏡面吃人——這是一個任何人看到都會覺得詭異萬分的場景，可，張狂卻像是絲毫未察覺到危險臨近，仍是滿臉滿足和幸福。
薄心進入幻境中的鬼怪曾指出，幻境里將會是最美好最快樂的地方。
那么，此時張狂臉上這滿足的表情，薄心心中已然明了。
張狂早已沉淪于此，現在分明已經是和鏡面內那看不見的東西正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了。
她回想著自己剛剛就要貼到鏡面上的狀態，心中便一陣后怕。
“如果我當時沉淪在幻境里，會不會和張狂一樣，倒在鏡面之上，被鏡面吸入直至完全困在鏡面中呢？”
張狂似乎是越陷越深，可薄心發現了一個奇怪之處。
張猛，哪去了？
她已經在此小站了片刻，可不見張猛人影，更未聞及任何與張猛有關的聲響。
而且……
薄心緩緩蹲下身，伸出食指在地上抹了一下，隨后放在鼻尖嗅聞。
可手指剛放置在鼻前，薄心臉色便驟然一變。
指尖粘稠、微涼，鼻尖可聞及一絲鐵銹味，如果用舌尖舔舐，還能嘗出一絲甜味。
是血。
而且，是新鮮的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