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修沖著潘季馴點點頭,開口說道:“看來要盡快前往揚州一趟了。”
他想要盡快見到沈硯,弄清楚這血尸案究竟和對方有沒有關系。
若真的與沈硯有關系,那對張家而言,將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至少多了一個強大的幫手,沈硯能自千里之外的揚州,通過一具血尸,引起京城的爭斗,可見對方謀略過人。
潘季馴自然也知曉張敬修著急去揚州的目的,思索片刻開口:“張公子,盡管沈硯曾是張府的書童,但其畢竟是商人之子,自古商賈多逐利,他的話,不可盡信。”
政治斗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潘季馴為官多年,自然深諳其道。
即便血尸案真的是沈硯的布局,可如今張居正已經死了,誰又能保證作為曾經的書童,沈硯仍然和張家一條心?
若他另有所圖,若牽涉太深,無疑將成為張四維等人的把柄,甚至是攻訐的借口。
多年的政治直覺告訴他,不能賭,要慎之又慎!
與此同時!
錦衣衛指揮使劉守友,正帶著人,氣勢沖沖的沖向司禮監庫房。
剛到司禮監庫房門口,便被一群太監攔住去路,“這里是司禮監,錦衣衛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
面對管事太監的呵斥,劉守友將繡春刀抱在懷中,滿臉不屑,“錦衣衛辦案,閑人回避!”
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一步跨出,拔出繡春刀,架在那管事太監的脖頸處。
身后錦衣衛見狀,二話不說便將其余太監全部控制住。
一瞬間,太監們被嚇得雙腿發軟,錦衣衛的辦事風格,他們可是心知肚明的。
而且從劉守友的眼神中,他們能感覺出來,逼急了,對方可是真的敢殺人的。
就在一眾太監被嚇得六神無主時,管事太監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脖頸處的繡春刀,又看向劉守友,毫不示弱的開口:“劉指揮使,這里可是司禮監重地,你當真要硬闖?”
“當真不怕圣上怪罪?”
管事太監搬出萬歷帝后,看上去明顯多了些依仗,就連腰板都直了些許。
誰料劉守友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回頭朝著身后錦衣衛使了個眼色,錦衣衛們便奪門而入。
劉守友單手拎起管事太監,拎雞仔似的將其丟進房間內,手中繡春刀距離他的脖頸更近了幾分,“本指揮使只問一遍,秘文檔案在何處?”
司禮監的庫房有四個,這個位于城西的庫房,是專門用來存放東廠密檔的。
由于庫房的具體位置一直是隱秘的,外人不會知曉,加之位于京畿重地,防守便較為薄弱,這才給了錦衣衛可乘之機。
隨著劉守友手上用力,管事太監的脖頸處滲出絲絲血跡,但他卻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梗著脖子,厲聲道:“劉指揮使,此處密檔,只有老祖宗和陛下可以查看,你這是僭越!”
劉守友死死盯著管事太監,目光中殺機迸現,他已經收到了張誠的密信。
今日早朝,皇帝已經著大理寺查血尸案,只要拿到密檔,確認血尸上“監”字秘文出自東廠,便可以徹底扳倒馮保。
這也是劉守友敢明目張膽闖司禮監庫房的原因,只要張誠上位,今日之事,便可以一筆勾銷。
“哼!”
劉守友盯著管事太監,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哼,手中繡春刀拍在對方背上,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僭越?東廠監視天子親軍,不算僭越?”
“你,你……”
管事太監自然也知道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今日便一直在庫房等著馮保的命令,可等了許久,卻等來了錦衣衛。
劉守友看了眼外面逐漸落下的太陽,沖著管事太監輕輕搖搖頭,“機會我已經給過你了!”
說完便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
“兄弟們,給我搜!”
劉守友大手一揮,手下的錦衣衛便在庫房內按暗格布局搜查起來。
既然太監們不愿如實相告,那他便親自找出來,庫房就這么大,大不了掀翻了便是!
……
申時三刻,劉守友帶著錦衣衛滿臉得意的從庫房離開,手中還捧著一個木匣子。
與此同時,皇宮內,乾清宮西暖閣,燭影閃爍。
萬歷帝朱翊鈞斜倚在黃綾引枕上,指尖劃過《病榻遺疏》上張居正顫抖的字跡,忽然將奏本擲向馮保:“大伴,張先生這‘清丈田畝未竟’六字,是要朕替他收場?”
馮保撲通跪地,珊瑚頂戴擦過青磚的響動驚飛了窗外烏鴉:“奴婢萬死!太岳公心系社稷,臨終仍念著陛下圣德…”
話音未落,少年天子已赤足踏過冰裂紋青磚,繡龍襪上金線勾住奏疏一角:“擬旨,著潘季馴兼領清丈使。”
“至于大伴嘛。”
萬歷帝沒有繼續著急說下去,而是轉身重新斜倚在引枕上,打量著馮保。
馮保跪在地上,感受著萬歷帝的目光,一時間只感覺心跳加速,“老奴愿為陛下分憂!”
馮保蒼老的身軀匍匐在青磚之上,頭不停地磕在青磚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大伴。”
萬歷帝突然開口,“你伺候朕多久了?”
“回稟陛下。”
馮保頭磕在青磚上,任由鮮血滲出,聲音顫抖的回答道:“老奴有幸侍奉陛下十五個年頭了。”
“是嗎?”
萬歷帝把玩著手中的奏疏,聲音沒有絲毫感情,“都過去十五年了……”
“大伴辛苦了。”
嗡……
馮保只感覺天塌了,主子說辛苦,對于他們這些奴才來說,并不是嘉獎和慰問,要命的是未說完那半句!
“陛下,老奴能侍奉陛下,是老奴的福分,只是老奴年邁,大不如從前了。”
“嗯。”
馮保沒想到萬歷帝竟直接點點頭,隨后停頓了片刻,繼續開口道:“大伴,不如去南京歇歇吧。”
“替朕,守好皇陵,至于宮中的事,還是交給你的那些子孫去做吧。”
馮保身軀一震,只感覺后背一陣冰涼,隨后重重磕在地上:“老奴,謝陛下體恤~”
“明日就離京吧。”
萬歷帝沒有絲毫感情的留下一句話,便起身離開,留給馮保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