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案例的背后有著制度性的原因。地方政府支配了大量的財政支出,但是財政決策仍屬黑箱,外界監督有限。一方面,財政資金可以創造政績。中國目前的晉升體制決定了,官員晉升與否同上級的評判有著莫大的關系(Chan 2004)。在周黎安(2007:9)看來,中國地方政府官員之間存在著一種晉升錦標賽,即“上級政府對多個下級政府部門的行政長官設計的一種晉升競賽,競賽優勝者將獲得晉升,而競賽標準由上級政府決定”。這種績效決定晉升的競賽效應隨著行政等級的降低而增強,換句話說,行政級別較低的政府官員更加注重政績(Landry, et al.2017;Choi 2012)。而財政資金無疑是地方政府創造政績非常有力的工具:地方領導由于沒有制度化的任期保證,所以一般會在任職期間通過建設項目來創造政績,以獲得晉升的可能性(耿曙、龐保慶、鐘靈娜2016)[1];地方領導更傾向于將財政資金用于基礎設施建設而非教育或其他公共服務領域(傅勇、張晏2007)。另一方面,某些地方官員正是利用財政決策的不透明來為個人謀私利。某些地方政府的財政支出并非出于本地區發展或者公共利益的需要,而是依據某些個人的私人考量(Wan, et al.2014)。根據公開財政指數(Open Budget Index)的排名,近些年來,中國在參與排名的一百多個國家中位列靠后,要遠遠低于其他新興發展國家。
研究參與式預算在中國的出現,也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一些西方學者很疑惑為什么在非西式民主制度下,會存在著類似于西式民主制度下的制度安排,比如議會和政黨制度。民主原則不僅體現為代表制度,也體現為民眾參與。盡管各種民眾參與方式常被認為是深化西式民主的工具,但是它們在其他模式的政權中也很常見。比如,在新加坡,民眾可以通過民情聯系組(Reaching Everyone for Active Citizenry@Home, REACH)等組織渠道參與公共政策討論。在越南,諸如公民小組、公民評審會、公民會議等多種多樣的參與機會被創造出來以賦權民眾,公民可以參與行政決策過程、監督管理績效以及對行政部門表達不滿(Rodan and Jayasuriya 2007:5;UNDP 2006)。在俄羅斯,政治也不是只由政治家和官僚來決定的,而是存在著諸如特殊顧問小組、公共和議會聽證會等公共參與方式(Be-lokurova and Vorob’ev 2011)。學者們對此的解釋往往是功能性的,認為民主的制度安排有利于在位者團結統治精英,以及減少反對者的挑戰,而這些民主制度在非西式民主體制下的存在就是為了維護統治(Gandhi 2008;Levitsky and Way 2010;Svo-lik 2012)。民眾參與能使民眾在決策過程中發揮更為直接的作用,從而讓民眾對政府產生更好的觀感(perception)。好的觀感會抵消一部分因政府績效下降而造成的政府支持度的下降(Rhodes-Purdy 2017)。這些解釋雖然對這些制度和做法的功能頗有洞見,但是并沒有提供它們的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