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維持住面部表情，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女人。

笑著說道：

“西多羅娃小姐，西多羅夫先生對你的處境非常擔心，他說你得了一種惱人的癔癥，總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對于他人的事物有著超乎常人的渴望。他希望我為你進行驅魔，所以我們能好好談談嗎？”

聽完她的臉上露出抗拒的表情，眼睛看向對岸的那一側。

一輛馬車停在橋邊，商人坐在馬車上，用絲綢擦著鈴鐺，偶爾向著這邊投來視線，觀察著情況。

見狀季阿娜發出一聲很長的嘆息：

“就不是病癥，更不該痛心。他缺少人與人之間應有的同理心，你們，”用手扶著頭，“算了，神父先生，就算說了你也不懂。教會只會揪著那所謂的七德，維持最低的生存保障，將希望寄托于虛幻的天界?！?

她所說的話將羅蘭聽得一愣一愣。

但鑒于自己的身份，他還是要保持的。

于是問：

“西多羅娃小姐，請問你認為我的做法有什么問題嗎？”

季阿娜徹底不看向羅蘭，低著頭用擺爛的語氣回答：

“沒有問題，慷慨，公平，多么的高尚。哦，像是魔精石點亮的燈泡，閃的和太陽一樣。”

“我以為你原本會說蠟燭?！?

“呵。我必須指出，捐贈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很快那些慷慨的先生，像是我的養父那樣‘可敬’的紳士們，就會帶著更多的東西找到你。

或許你會把東西都捐掉，但是他們能拿的更多，這與你無關，他們可以通過你的身份輕松賺上一大筆錢，”

她按住了自己越來越低的頭，用很低的聲音說道，

“嘖嘖，季阿娜，你究竟在做什么，你在試圖說服一位圣徒?！?

“哦，那季阿娜小姐認為，正確做法應該是什么樣的？”

“為什么要告訴你？”

抬起頭，她露出副古怪的表情，有種欲拒還迎的感覺。

想著之后的環節可能需要有她的幫忙，于是羅蘭堅持道：

“因為我看得出來你的身上沒有魔鬼?！?

“你是說我已經無可救藥嗎？太好了，神父先生那我先離開了。”

幾乎是從長椅上跳起，輕輕用手一拉圍巾遮住自己的臉，轉身準備離開。

“你的魂魄依舊純凈，只是…”

正準備離開的季阿娜一下子停在了原地，耳朵都像是動物一樣豎起。

此刻她也想要告訴羅蘭自己的想法，然后拉攏他，哪怕最后被嘲笑，也不在意。

因為最后時間會證明她的選擇沒有問題。

但在原地抖了幾下，沒想到轉過去后該說些什么。

咬了咬牙齒，正準備繼續向著前面走去。

一本書搭在她的肩上。

轉身看去，羅蘭的面色變得嚴肅了一點：

“為了人類的福祉，哪怕是尖銳的聲音也是需要聽取的。”

“我認為依靠捐贈是改變不了什么東西的，那些貴族，商人永遠不會把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交給別人，哪怕死了也不愿意，除非交出去就可以繼續活。”

羅蘭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的想法似乎有點跳脫了時代，但無論行為邏輯，還是說話方式都更接近于之前他所接觸的“義賊”團體。

擁有經歷十幾年教育的記憶，他認為季阿娜自己悟出那些話概率，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但至少也是絕無可能。

停頓了一會，季阿娜也終于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只有用我的這種手段，才能夠榨出他們身上全部的油水?！?

“用什么手段？”

她做了個盜賊間的暗語，但馬上反應過來，羅蘭并非盜賊于是說道：

“財富轉移。”

這種合理中帶著荒誕的感覺令羅蘭哭笑不得，原本都以為遇到什么了超時代思想，現在看起來像是“振金長矛”。

當然這可能只是因為季阿娜的理解能力有限，“財富轉移”是一個非常高級的詞匯，雖然一般人也聽得懂，但羅蘭只在記錄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研究的報紙上看到過。

“哦，那么你們有什么理念嗎？”

“老師也沒有和他們直接接觸過，但好像……”

老師，接觸。

心中羅蘭的好奇愈發強烈。

像是鏡頭按下了暫停鍵，季阿娜木訥地閉上嘴巴，全身的關節發出像是齒輪運轉的咔嚓聲。

他是不是還沒答應加入我們，不對，我甚至沒有向他提出邀請，如果他真的在套話的話。

季阿娜你怎么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要咬下去嗎，咬下去，咬下去就可以了。

看著她的樣子，羅蘭產生了不好的預感，立刻打斷她的想法：

“有趣的想法，我也很希望了解在非信徒的真正想法，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可以換個時間聊一下?！?

“再見。”

留下一句話后，她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巷子里。

河另一邊的商人也第一時間發現了狀況。

沒有去解開馬車的韁繩，而是直接從上面跳了下來。

肥胖的身軀足足跑了二十秒才從河的那邊，沿著橋跑到羅蘭面前。

“季阿娜那個小混蛋，一定是她身上的魔…不在您的幫助下，那只魔鬼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不得不逃跑，說不定今天，我可愛的季阿娜就會回到家里?！?

“西多羅夫先生，季阿娜小姐確實是一個本性善良的孩子。”

雖然不知道年紀，但是羅蘭還是稱呼她為孩子。

“哦，當然，她可是天賜的珍寶，”商人摩梭著手，“那么她身上的魔鬼？”

“您有沒有想過影響她的可能不是魔鬼?！?

“那是什么?！?

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興許是一個幽靈。”

刷拉一下，商人的臉色變得煞白，嘴中喃喃自語起來：

“對啊，我為什么要騙自己，明明，明明早就該說道才對……”

“先生，冷靜點?！?

聽到羅蘭的話，商人終于從自語中回過神來，轉而看向他，用一種空洞的表情問道：

“圣徒閣下，您看到了幾個幽靈。如果是一個那么它是男的還是女的，長什么樣?！?

他的話混亂而蒼白，像是大腦正漸漸失去著思考的能力。

“你不必擔心，哪怕真的有幽靈，我也能將它們超度上天界的?！?

“它們真的上天界了嗎？”

“是的?！?

這次他直接用了斬釘截鐵的聲音，防止他情緒的進一步暴走。

聽完商人總算稍微平靜了一些，但很快又重新喘起粗氣。

羅蘭趕緊把商人推到長椅上坐下。

平緩了一會，商人才問道：

“我也能去天界嗎？”

“可以?！?

他的表情變得神秘兮兮起來，繼續問道：

“圣徒閣下，有沒有辦法，即使是超度也到不了天界?！?

“嗯？”

“季阿娜小姐…”

“沒錯她不止是我的養女?！?

“嗯？”

羅蘭心道，我還沒開始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