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警局審訊室。

雨像破布一樣拍在窗上，燈閃個不停，像隨時準備罷工的霓虹。

坐在桌前的男人名叫約納森·科爾，三十二歲，智力正常，精神不正常。雙手戴著手銬，臉上卻掛著一種神圣感十足的笑容。

他是個連環殺手，殺了十四個人。

他不否認罪行。他說自己是“死神在人間的代理人。”

“我聽見他的聲音。”約納森輕聲說道，語氣像在念禱文，“他在我腦子里，他指引我。他說世界需要凈化……而我，就是那只手。”

坐在對面的警探卡特，一只手撐著太陽穴，一只手翻著卷宗，忍耐已經到達臨界點。

“你聽見的是你腦子里那只蠕動的蛆蟲。”他啪地合上文件，“你不是死神的手。你就是個殺了十四個人的瘋子。”

“你在褻瀆我的使命。”約納森笑著搖頭，“他會來的。今晚。他要見我。”

卡特冷笑一聲：“你還真以為死神是你男朋友啊？”

就在這時——

啪！

燈閃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

然后，所有燈泡一齊熄滅。

室內陷入短暫的黑暗，風從封閉的門縫里吹進來，帶著一股說不清是潮濕、土腥，還是……墓地味。

下一秒，審訊室的門自動打開了。

一個披著黑袍、身形高大的身影無聲地走了進來。

腳步落地，沒有一點鞋底觸感，像是他不是走進來的，而是直接從某個縫隙里被現實世界“滲”出來的。

卡特猛地后退一步，手搭在槍柄上：“嘿！誰讓你——”

他看見了來者的臉，話卡在喉嚨里。

那不是臉，是一顆骷髏頭。

泛黃、光潔，眼窩中燃著兩點跳動的紅色火焰，如同數百亡魂在里頭排隊排號。

死神低著頭，開口的聲音像一扇生銹鐵門自己開了：“我巡邏路過，發現這里有人……在亂用我的名義。”

卡特臉上肌肉一抖，嘴角抽動了三次，才慢慢松開槍，咬著牙點頭：“啊……是，巡邏。”

死神盯著約納森，那雙紅光眼宛如兩把灼熱的小刀。

“你就是那個拿我名字當招牌、隨便砍人的‘代理人’？”

約納森愣了三秒，然后癲狂地笑起來，雙手抓著桌沿，仿佛朝圣者見到了神跡：“我知道你會來的！！我知道！！你在引導我，對嗎？我完成了任務！你滿意嗎？我殺了那些污穢！我——”

“閉嘴。”

死神的語氣沒變，但房間的溫度瞬間低了十度。

然后他站起身，緩緩地、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頭從脖子上擰了下來。

“啊。”卡特退了一步，掏出了警局標準“日常不可思議”記錄表。

死神把自己的頭拎到桌面，“啪”地一聲放在約納森面前，那雙紅眼正對著他。

“你以為你在代表我？”

“我是在服侍你……我是你在人間的執行者！”

“你殺的第七個人是個小學圖書管理員。”死神怒道，“你說她‘傳播虛假知識’，你知道她當時在講《三只小豬》嗎？”

“她講了三遍，我覺得是洗腦——”

“你殺人還寫預告信說‘今晚死神將親臨，請備紅地毯’。”

“我以為那樣更正式……”

死神將自己頭顱咔噠一聲裝回脖子，轉身朝卡特點頭：“這個人精神狀況確實有點……蘑菇。”

“您說他是蘑菇他就是蘑菇。”卡特飛快點頭。

死神又轉回來看著約納森，紅眼光一閃一閃，像快爆炸的煙火。

“你不是死神代理人。”

“你不是審判者。”

“你是一個披著我的殼子，拿廚房刀砍人的癲瘋神棍。”

約納森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空洞：“你不承認我……”

“我不承認你連為我打工都不合格。”死神語氣冷得像冬夜棺材，“我不會殺你。”

“我讓你活。”

“活到沒人信你，沒人怕你，沒人管你說什么。”

“活在牢里，三十年起步，一天三頓泡面，最后死于便秘都沒人會提你一句。”

他走向門口，袍子滑過地板如水流。

“你連個鬼都做不成，地獄都嫌棄你扭曲的靈魂。”

門自己打開。

臨走前，死神回頭補了一句：

“你要死，是我的事。你要裝死神，那就得看看我介不介意。”

門關上，燈重新亮起。

審訊室恢復原樣，只多了一個徹底沉默、表情空洞、嘴里不停念叨“他把頭摘下來罵我”的瘋子。

卡特坐下，點了根煙，在審訊記錄上寫：

【審訊結果】：

嫌疑人已完全精神崩潰。

案件性質由“自稱死神代理人”更正為“實際被死神正面駁回”。

建議調派精神科小組與神秘學備案組共同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