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古樹崩裂的巨響尚未消散,牧九歌已被拋入九幽冥河。粘稠的河水裹著萬千怨靈啃噬他周身咒紋,每滴血水都映出洛紅衣殘魂被噬主咒撕扯的畫面。當他掙扎著抓住河底凸起的碑石時,指腹觸到密密麻麻的刻痕——十萬個“牧九歌“的名字以不同字體鑿在碑面,最早的字跡已生出青苔,最末的刻痕還滲著新鮮血珠。河面忽有骨舟破浪而來,撐船老叟的蓑衣下露出半張與血衣道人相似的面容,另半張臉卻是洛紅衣被剜去雙目的模樣。
“第一千零一世應劫者,溺亡時辰未至。“骨杖挑破牧九歌右掌,蘸著他的血在船頭畫出《往生訣》缺失的第十三章。老朽的聲音混著水鬼嗚咽,“載魂舟不渡活人,除非你肯用她的輪回契作船資。“牧九歌的瞳孔映出冥河漩渦中央的洛紅衣,她的三千青絲正化作鎖鏈纏住青銅古樹殘根,足踝新生的咒紋已蔓延至膝上三寸——那處舊傷是前世替他擋天劫時留下的。
骨杖突然刺穿掌心,牧九歌捏碎船頭血符反手將兇器插入自己心口。迸發的魂火照亮河底碑文,那些“牧九歌“的名字扭曲成洛紅衣的命格紋:“偷了她三成輪回印還敢幻化人形!“冥河應聲掀起滔天巨浪,老朽的蓑衣被魂火灼成灰燼,露出胸腔內懸浮的半塊命牌——刻著“洛璃“二字的昆侖玉正在滲出黑血。河水倒灌進他七竅時,涌出的竟是牧九歌第二世的泣音:“師尊...為何要阿璃做咒引......“
漩渦中的洛紅衣突然睜眼,殘魂化作流光撞向河底碑石。十萬個泣血的名字凝成銅鏡,映出青銅古樹下的駭人真相:初代噬主咒爆發那日,年長少年將咒紋刻入年幼者脊骨,天際墜落的不是天雷而是洛氏族徽。牧九歌的魂火順著骨杖燒向命牌,烈焰中浮現前世記憶——他們原是古樹結出的雙生靈果,被煉成承載咒力的容器。所謂千世輪回,不過是古樹年輪吸收咒力時的吐息。
老朽的慘叫驚起冥鴉,命牌裂痕中涌出的黑色根須將怨靈捏成古樹幼苗。牧九歌趁亂躍向漩渦,抓住洛紅衣足踝的剎那,噬主咒黑血逆流成鎖鏈將兩人拖入河底。往生殿門刻著糾纏千世的命軌:牧九歌每世皆因洛紅衣而死,而她總在他咽氣后自毀命盤。三百六十面銅鏡懸于殿梁,每面都封存著她的一縷情魄。第七世鏡中是她跪求閻君以情魄換咒,第一百四十三世映出她篡改《往生訣》反噬成劍傀,第三百世碎裂的鏡面顯示她為阻他墮魔,主動讓噬主咒吞噬天魂......
“剜心算什么痛?“血衣道人與古樹融合的身軀從殿梁垂下藤蔓,“她每世看著你死,都撕下情魄埋進黃泉?!澳辆鸥璧闹浼y在鏡光中剝落,觸碰銅鏡的瞬間,洛紅衣最后一世的聲音穿透時空:“九郎,莫看鏡子......“所有銅鏡應聲炸裂,情魄碎片凝成劍雨刺入他周身大穴?!锻E》完整版在劇痛中展開——第十三章記載的解法竟是雙生靈果同焚古樹根。
命盤殘片在牧九歌掌心碎成星火,濺落在洛紅衣殘魂心口。烈焰順著咒紋燒向青銅古樹,往生殿在火中顯露出真實形態:這哪是什么幽冥殿,分明是洛紅衣被咒紋侵蝕后畸變的靈臺!他抱著漸趨透明的殘魂撞向樹心,聽見血衣道人最后的嘶吼:“你以為能改寫天命?“烈焰吞沒年輪的剎那,牧九歌終于看清真相——洛紅衣早在第三百世參透玄機,此后七百世都在用魂飛魄散喂養他命盤中那線生機。
真實界的天空飄起灰雪,修士們的本命法寶盡數褪色。極北之地的冰棺中,初代洛璃的白骨眼窩里長出青銅幼苗。往生殿的灰燼深處,有人看見牧九歌的殘魂正為洛紅衣系上紅繩。繩結處懸著的不是同心鎖,而是半枚被烈焰重塑的噬主咒紋,那紋路正隨著三生石上斷裂的姻緣線緩緩生長,猶如古樹年輪里悄然萌發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