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焚天劫（上）

瓦片上的霜花倒卷回天際時，顧長安看到自己呼出的白霧凝結成赤金色火苗。老和尚的念珠懸在眉心，每顆檀木珠上都浮現(xiàn)一尊閉目佛陀，梵唱聲震得他天靈蓋嗡嗡作響。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苦行僧的吟誦帶著某種詭異的韻律，顧長安腕間的朱雀紋突然扭曲成鎖鏈形狀。供桌上殘存的三炷香同時攔腰折斷，香灰在半空組成卍字符。

青衣道人冷哼一聲，劍指抹過腰間葫蘆。滔天水聲里飛出三條蛟龍，銜著青紫白三色火焰盤繞梁柱。“禿驢的往生咒還是留著超度自己罷！“他袖中飛出九張符箓，化作金光鎖鏈纏住顧長安腳踝。

狐妖的利爪突然暴漲三尺，雪色絨毛間騰起幽藍狐火。顧長安聞到甜膩的異香，眼前浮現(xiàn)出雕欄玉砌的宮殿，無數(shù)妖族向他跪拜。這個幻象只持續(xù)了彈指，就被體內(nèi)爆發(fā)的朱雀焰燒成青煙。

“小郎君好狠的心。“妖姬舔著灼傷的指尖，九條狐尾在身后展開成扇形，“這般兇戾的南明離火，大慈恩寺的往生池可裝不下。“

話音未落，三十六尊金身羅漢虛影從天而降。苦行僧的百衲衣無風自動，那些用頭發(fā)編織的因果結突然活過來，化作黑色小蛇鉆進地縫。顧長安感覺有冰冷的東西順著腳背往上爬，低頭看見密密麻麻的梵文正在皮膚上蔓延。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老和尚雙目暴睜，瞳孔里旋轉著金色輪盤。顧長安喉間一甜，咳出的血珠在空中燃燒，火光照亮了他前世記憶的碎片——赤色雀鳥掠過雷音寺琉璃瓦，尖喙叼著盞青燈。

青衣道人突然咬破舌尖，血箭噴在葫蘆口。三條蛟龍仰天長嘯，口中火焰凝成實體：紫色雷霆纏繞著業(yè)火紅蓮，白色霜華裹挾弱水玄冰，青色巽風催動三昧真火。整座義莊的磚瓦開始汽化，露出上方血色的夜空。

“三災劫火？“狐妖尖嘯著甩出尾尖銀鈴，“牛鼻子你要毀了云澤縣！“鈴鐺炸開的瞬間，城南方向傳來山崩地裂的轟鳴。九嶷山龍脈突然噴出百丈高的濁氣，地縫中爬出無數(shù)白骨森森的龍子赑屃。

顧長安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朱雀焰順著金光鎖鏈反噬道人。那些號稱能熔煉精鋼的符箓鎖鏈，在觸碰到金紅色火焰的剎那竟如春雪消融。青衣道人疾退七步，道冠被燒穿個窟窿，露出額間青色雷紋。

“原來如此...“他抹去嘴角血漬，突然大笑起來，“朱雀焚天焰專克道門玄功！好！好！這無為劫果然應在你身上！“

瓦礫堆里突然鉆出七只金蟬，每只蟬背上都刻著《金剛經(jīng)》偈語。苦行僧雙手結不動明王印，顧長安周身的梵文猛然收緊，在皮膚上烙出焦痕。劇痛中，他看見自己前世的罪孽：燃著涅槃火的雀鳥撞碎八寶功德池，五百羅漢金身墜入凡塵。

“南無阿彌多婆夜...“老和尚每念一句往生咒，顧長安左眼的血色就濃重一分。當念到“菩提薩埵“時，他整只左眼已經(jīng)變成赤金豎瞳，眼白里游動著巖漿般的紋路。

狐妖突然扯開胸前紗衣，露出心口處的青色妖印。九條狐尾插入地面，織成覆蓋半座縣城的巨大法陣。“以我青丘祖血為祭！“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請妖師降靈！“

法陣中央騰起九幽陰火，火焰中浮現(xiàn)出青銅面具的輪廓。顧長安右臂的火焰翎羽突然倒豎，體內(nèi)殘魄發(fā)出驚恐的尖嘯。這種源于上古的威壓，讓在場所有人同時噴出血霧。

“熒惑守心之夜...“青銅面具下傳出金石碰撞之聲，“碧游宮...“

話未說完，天穹突然被劍氣撕裂。月光凝成三尺青鋒，將妖陣劈成兩半。戴面具的虛影冷哼一聲，化作青煙消散。那道劍氣余勢未減，貼著顧長安耳畔掠過，斬斷老和尚三根因果線。

“噗！“苦行僧踉蹌著撞碎門柱，百衲衣上的因果結瞬間灰飛煙滅。青衣道人更是不堪，本命法寶葫蘆裂開細紋，三條蛟龍哀鳴著縮回其中。唯有狐妖提前遁入陰影，但九尾已斷其六，雪色絨毛沾滿血污。

顧長安跪在廢墟里劇烈喘息，左眼的赤金豎瞳漸漸恢復成黑色。但當他望向自己右手時，驚恐地發(fā)現(xiàn)整條手臂都覆蓋著火焰紋路——那些紋路正在吞噬他的血肉，露出底下赤玉般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