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梯第三階的蛀空處被雨水泡得發軟,周遠剛踩上去就聽見纖維斷裂的脆響。林夏單手托住梯子傾斜的一側,另一只手從工具袋抽出捆扎帶,將斷裂的竹片與相鄰梯階纏成十字加固。“受力點得避開蟲蛀區,”她屈指敲了敲第四階的實心部位,“你踩這里。“
鐵皮頂的銹蝕比想象中復雜。周遠用鋼絲刷清理裂縫邊緣,氧化鐵碎屑簌簌落在工具盤里,混著雨水泛起暗紅色的泡沫。林夏遞來的熱熔瀝青裝在老式搪瓷缸里,底部還粘著去年補船時殘留的貝殼粉。“65%瀝青配35%石棉纖維,”她用手指丈量裂縫長度,“超過三公分的裂口要加金屬網襯底。”
補漏工序精確得像外科手術。周遠裁切鍍鋅鐵網時,林夏已經點燃便攜式噴燈,藍色火舌舔舐著裂縫周圍的鐵皮。銹層在高溫下卷曲剝落,露出銀白色的金屬原色。他看見她鼻尖凝著汗珠,在火光里折射出細碎的光——那是防護面罩也擋不住的熱浪蒸騰出的鹽分。
“襯網邊緣預留五毫米重疊。”林夏用火鉗夾起鐵網壓在預處理過的裂縫上,周遠立刻將熔化的瀝青澆灌上去。滾燙的黑色黏液遇到冷空氣迅速凝固,將金屬網與鐵皮咬合成整體。兩人交替作業的節奏逐漸同步,噴燈移位的間隙恰好夠對方填補瀝青,蒸騰的柏油味里混雜著她身上常年不散的海鹽氣息。
橫梁的蟲蛀問題需要木工介入。林夏用粉筆在霉變部位畫出切割線,鋸齒狀邊緣超出腐蝕區兩公分。“斜角45度切口能分散應力,”她握電鋸的姿勢讓周遠想起她剖魚的利落,“你扶住另一端,震動超過400轉就喊停。”
松木替換料是提前三個月陰干的,含水量用探針測過卡在12%。林夏在榫頭抹上環氧樹脂膠,對準母槽緩緩推進時,木纖維擠壓發出的吱嘎聲讓她皺眉:“濕度超標了,得加木楔加固。”周遠立刻削出三枚楓木楔子,蘸膠后嵌入接縫處,錘擊的力度控制在每次敲擊后楔子陷入2毫米。
防水層處理需要分層作業。林夏用刮刀將改性瀝青防水涂料涂刷在補丁周圍,每層厚度嚴格控制在1.5毫米。“等表干再刷第二遍,”她將濕度計卡在椽木縫隙,“超過65%濕度會形成空鼓。”周遠注意到她攪拌涂料時加入石英砂,顆粒粒徑恰好能填補鐵皮表面的凹凸。
最后加固斜撐時突遇難題。原有鉚釘孔因銹蝕擴張了1.2毫米,普通螺栓無法咬合。林夏從工具箱底層翻出鉛絲,在螺紋間隙纏繞成補償層。“這是漁船桅桿的應急法,”她旋緊螺母時小臂肌肉繃出流暢的線條,“海水腐蝕比閣樓嚴重十倍。”
收尾時下起太陽雨。林夏突然扯過半張防水布,將兩人罩在未干的涂料區上方。周遠的扳手不慎碰翻桐油罐,金褐色液體順著木紋滲進新補的裂縫。“正好做防腐層,”她的呼吸噴在他耳后,“松木吃透油要八小時,明早來驗收。”
閣樓殘存的霉味被新鮮樹脂氣息覆蓋。周遠收拾工具時摸到梯子橫梁——那里留著林夏捆扎時的指印,三道凹痕恰好吻合他掌心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