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說皇太孫批示受寵若驚這話是告訴張紞，皇太孫朱允炆確實平安無事了，感謝他張昭季幫自己隱瞞。

說著就把折子放到桌案上，推到張紞王川那一側，讓他們二人看看，不是密詔，就是普通的問安家書，沒什么需要隱瞞的。

不算秘密的秘密和臣下分享，拉近感情的不二之選。

“皇太孫通曉君臣大義，實乃社稷之福啊。”

王川看完，語氣有點陰陽怪氣，什么通曉君臣大義，潛臺詞就是對兄弟情義比較刻薄。

宗室兄弟的一封家書，回的話語如此生硬，實在是不成熟，王川張紞有點不太理解，對于宗室，別說未繼位的皇太孫，就是繼位的皇帝，也應該禮遇有加。

張紞緊皺眉頭，他是希望國家安定宗室安穩的，可見微知著，對親兄弟如此敷衍，將來怎么取信宗室安定褚藩。

朱允熥起身，背著手踱步，倒不是為了朱允炆的語氣生氣。

而是不理解，自己五日一封家書，如此短的時間里，發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朱允炆的態度轉變這么大，以前在回信中朱允炆從來沒有特意強調自己的身份，也會向自己一樣說一些京城的趣事。

怎么突然手段如此淺薄。

“只有這一封書信嘛？”

朱允熥轉頭問來送書信的驛卒，驛卒點點頭。

“啟稟王爺，確實只有這一封，因為是王爺的書信，所以第一時間就給您送來了。”

心中奇怪，往日都是朱允炆和呂氏的書信一起到，今天倒是頭一遭，吩咐鐘五。

“辛苦你了，鐘五，帶他去休息休息，從賬上支五兩銀子，讓他帶走。”

送走了驛卒后不久，又有書信傳來，朱允熥接過，一視同仁的給了五兩銀子。

打開一看，正是呂氏給朱允熥的回信。

要是沒有朱允炆的回文襯托，可能朱允熥不會發現，呂氏給他的回信，比往常多了好幾頁。

仔細看來，還有幾處圓形瘢痕褶皺，邊緣微微泛白。

“奇怪，怎么像是眼淚滴上去了？”

輕聲說了一句，開始看書信的內容。

“......允熥，母妃安好......云南不比中原......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孤單了，就多寫寫信...”

通篇讀下來，跟朱允炆的感覺完全是天壤之別，呂氏這封回信，極盡問候關心之語，特別幾次提到了孤單就多寫信。

朱允熥揮手讓幾人離去，等書房就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朱允熥把朱允炆的回文和呂氏的回信放在一起。

“看來母妃在京城也沒過很輕松的日子，不過也沒人能在老龍遲暮的時候能淡然自若。”

人在過得順利的時候，是很難想起故人的好的，有人突然對你好，八成是自己最近過得不太好。

仔細看著這截然不同的兩份書信，從朱允炆的疏離強調身份大義，到呂氏的事無巨細的傾訴關心。

朱允熥判斷，這一切的變化一定跟皇爺爺朱元璋有關，不然呂氏不可能在話語直接透出這種孤單委屈。

除了皇帝，誰能讓皇家所有女眷中，目前最尊貴的太子妃受委屈，皇太孫朱允炆都不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想到這里，朱允熥提筆給朱允炆回信。

眼下大義名分在朱允炆手里，為了接下來積蓄力量的五年好過一些，這種表面功夫朱允炆要多少他朱允熥就給多少。

左手掐住右臂的麻筋，朱允熥顫顫巍巍的一筆一劃寫給朱允炆的回信，字體寫的認真但是不好看，符合朱允熥尚在病中，堅持回信的樣子。

“臣弟吳王熥，恭請皇太孫殿下安......皇太孫殿下問及臣之身體......賴陛下鴻福，仰仗皇太孫殿下恩德......臣弟吳王熥轉危為安......”

寫著寫著，朱允熥精神就有點恍惚，好像類似恭恭敬敬的文字，自己早就寫過。

朱允熥原先記憶中翻臉無情刻薄寡恩的朱允炆，終于和現在這個朱允炆的形象重合了。

......

“王爺，蔣都指揮使請見。”

鐘五來到書房稟報，蔣瓛已經把家當收拾停當，可能明后兩天就要出發往南京就職，這是來跟朱允熥通個氣，提前告別的。

“領他進來吧。”

朱允熥走到書房門口，看著鐘五把蔣瓛領進門帶過來。

“臣蔣瓛，叩見吳王殿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蔣瓛走著四方步，一步一步規規矩矩的走到朱允熥面前，躬身下拜，這是臨別最后一禮，蔣瓛格外莊重。

雖說自家王爺說了臨走不必拜見，但那時候他蔣瓛畢竟還沒有跟王爺推心置腹。

當下作為吳王殿下的眼睛耳朵插進京城，自然要來看看自家王爺還有什么囑托。

“蔣卿，請起。”

受了蔣瓛這一禮，把他扶起來。

“蔣卿此去，恐怕要多年才能再相見了，不過山水有相逢，孤和卿的君臣情誼，總有再次面授機宜的一天。”

蔣瓛被朱允熥拉著坐下，他聽完這番話，心里進京的忐忑減少了很多，不過他只當朱允熥說的是將來藩王南京朝拜皇帝之時，兩人會再見。

他現在決定給吳王朱允熥傳信和李景隆給燕王傳信差不多，大部分是出于情誼，那一點點野心微不足道，眼下皇帝朱元璋威壓天下，他又定下了朱允炆的儲位。

可以說要沒有朱允炆的昏招頻出，燕王也罷，吳王也罷，都只是宗室來相對比較強的兩位，不可能有追逐大位的機會。

朱允熥也沒告訴他們。

“王爺，蔣瓛來見王爺，是向王爺請教，進京之后，如何面對陛下和皇太孫。”

看似蔣瓛問了一句廢話，陛下和皇太孫，當然是要畢恭畢敬的，蔣瓛實則是擔心進京之后對朱元璋朱允炆的恭敬傳到朱允熥耳朵里，讓朱允熥多想。

這是提前來問問朱允熥，打個預防針。

“你呀，孤還是那句話，不光是陛下和皇太孫，其他勛貴大臣，你該來往的，不要顧及孤的想法。”

朱允熥不看重這些虛禮，能用這些虛禮人情往來讓蔣瓛這顆釘子扎深一點，他做夢都能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