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瓛走下大校場高臺，來到他們身前，剛剛他們聲音太小，加上阿布納吉他們呼喊聲干擾，蔣瓛沒聽清。

不過蔣瓛沒有阻止阿布納吉他們，對于這種歌頌吳王朱允熥的事，他蔣瓛只會鼓勵，不會潑冷水。

“諸位，你們要說什么？”

這些奴隸的樣子比剛開始見到阿布納吉他們的時候還恐怖，眼窩深陷，筋骨外露，穿著破布爛衫，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全是鞭痕。

其中不乏只有一只耳朵，一只眼的人，不是他們天生殘缺，而是被奴隸主所害，剜目割耳。

“尊敬的波拉頭人，我們是在向您祈求，不要把我們送回家鄉去，我們愿意當您的牛馬，求您菩薩心腸，讓我們留下?！?

原來，他們沒聽懂蔣瓛表達的意思，以為要和宣慰司逃民一起被送回家鄉，萬分恐懼害怕被送回烏斯藏，這才忍住對士兵和陌生環境的恐懼祈求蔣瓛不要趕他們走。

“我們這些人雖然天生有罪，作價一個錢，但是我們愿意給您做牛做馬，我們可以給您種地，我們不要和他們一樣的一天三頓飯。”

這些自認為天生轉世自己就帶著罪孽的朗生，指著旁邊歡呼雀躍的阿布納吉他們，卑微的說出來自己的訴求。

“我們要一頓飯就可以，求您菩薩心腸，留下我們吧?！?

對這些人來說，回家意味著重歸地獄，只有恐懼沒有欣喜。

他們寧愿在這里餓死，也不想再踏入烏斯藏都司的土地。

“你們誤會了，今天回家的只有他們，你們安心在這里跟著屯田，王爺并沒有趕你們走?！?

蔣瓛向他們解釋，揮揮手讓士兵們走到他們中間，跟他們說明情況。

得益于烏斯藏都司跟中原跨越千年的交流，這些人中間能聽懂漢話的人不少，這一番解釋，一個個都安靜下來。

“諸位都起來吧，沒有王爺令旨，誰也不能讓你們離開此地.....”

隨著蔣瓛的反復強調，他們這才露出一點點放松的表情，互相攙扶著起身，看著宣慰司的逃民，對他們將要回家沒有一點點羨慕。

“多謝菩薩，波拉頭人，朗生贊頌您的恩德?！?

說著帶頭的朗生跪下，親吻了蔣瓛腳下的土地。

這是他們表達感謝的方式，就是表達感謝，他們都沒有親吻奴隸主靴子的權利。

他們這么卑微，讓蔣瓛都有點不自在，要是他以前當錦衣衛指揮使的時候，應該不會這樣，但跟了朱允熥這幾個月，蔣瓛身上的人味重了不少，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留下興高采烈的逃民和忐忑不安的烏斯藏奴隸。

......

“阿布，這還有多遠?。俊?

王弼被阿布納吉他們的喜悅感染，就想要跟著阿布納吉回家看看，于是也領了一份糧食，跟著阿布納吉。

秘密保護王弼的士兵報上去，朱允熥同意了，王弼能下去看看，朱允熥看來是好事，說明王弼不止有帥才，還有仁愛之心。

就讓“雙刀王”王弼帶著他的兩把大刀，帶著一副棉甲，牽著一頭驢，放上兩石米糧做他在阿布家的口糧，就這么跟著阿布納吉回家了。

“王哥，馬上就到了，那里就是我們家在的村子。”

阿布納吉抬手指向不遠處冒著炊煙的村落，地里和路上沒有人干活，這樣子讓他更開心了幾分。

以前土司在的時候，這田里都是要出人監守的，免得誰家餓極了去別家地里偷秧苗充饑。

這沒有人監守，說明確實是土司都不在了。

“慢點，阿布，你也整理整理衣服，馬上就要見妻兒了，如此狼狽怎么可以呢。”

王弼觀察著四周讓阿布慢一點讓他好好看看，這的稻子比昆明附近的長的快，最多再有三四個月就收獲了，都是好地，又平整又不缺日照。

“嘿嘿，王哥說得對，是要整整，整整。”

阿布納吉停下來。

“呸！呸！”

放下肩上的米，往手上啐兩口，開始捋他的頭發，拽拽衣服，，打打身上的草葉子，重新把米搭到肩上。

阿布納吉身上的五斤糙米五斤大米一點沒少，王弼知道他舍不得，來的路上就讓他吃自己的糧食。

阿布納吉帶著王弼，走到自家門口，他家已經變了樣子，院墻高了些，門也整了。

自從大明接管這里，阿布扎可母子不用給村里的頭人干活，就把院墻整了整，門也修了，做了兩扇竹門。

阿布反復確認，這確實是自家的位置，站在門口他搓搓手，在胸口擦了擦手汗，幾次抬手卻不敢推開門。

他總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的感覺，自己真的要回家團圓了嘛？他緊張忐忑的直咽口水，感覺腳踩在棉花上，心一陣陣的突突。

王弼牽住驢靜靜的看著，讓阿布納吉享受著即將歸家團聚的忐忑和喜悅。

“扎可，去拿些柴火過來......”

“哎，阿媽，這就來了?！?

直到聽見自己妻子和兒子的交流聲，阿布顫抖著手推開竹門。

“扎可，柴火拿......來...了沒有......”

正在院子里燒火做飯的扎可母親，抬頭看見了推門而入的阿布納吉。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出來了哭腔。

正在棚子里拾柴火的阿布扎可，聽見母親的哭聲，趕忙轉身抱著柴火跑出來，就看見母親抱著自己父親泣不成聲。

“啊??！納吉！！”

直到自己的妻子撲到自己懷里，不停的哭泣捶自己胸口，阿布納吉才感覺自己落地了，真實了，自己確實回家了。

“哎，扎可媽，我回來了！回來了！”

阿布納吉夫妻倆抱在一起，聲音都有些嘶啞。

“阿爸，你回來了？”

阿布扎可抱著柴火，想靠近父親母親，又停下腳步，壓著心里澎湃的喜悅，說了一句平淡，但是最能激起阿布納吉心中情感的話。

“扎可，阿爸回來了，回來了。”

父子倆簡簡單單兩句話，阿布扎可知道，再和父親多說一句自己就會跟母親一樣哭出來。

所以，阿布扎可抱著柴火，笑著抬起胳膊擦了擦剛剛沒忍住流出來的眼淚，點點頭去接著燒火做飯。

王弼牽著驢靠在竹門上，想起來自己遠在南京的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