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云南四衛鎮壓各個宣慰司，除了一些小土司家一個個瑟瑟發抖夜夜驚厥，腦子里京觀的慘象揮之不去，宣慰司百姓一個個心心念念要過最輕松的一個年。

......

四衛大營，朱允熥手拽住披風的兩邊，披著披風走出軍帳，噼里啪啦傳來將士們保溫的木材燃燒聲，火光照出來朱允熥衣服上的花紋。

值守的將士就要跪下行禮，被朱允熥揮手讓他們退下。

朱允熥跟常升開始在大營里踱步，思考著自己的現狀。

不知道什么時候，朱允熥就意識到了，皇爺爺朱元璋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心思深沉。

再加上老皇帝朱元璋年紀老邁，總想著知道家人在干什么，享受這種天倫之樂。

所以屢屢派人監視吳王府，為的就是時時刻刻知道自己的動向。

不過皇帝的猜疑至少占了七成，親情的羈絆只占了不到三成。

看著夜色，天邊一線白茫茫，即將破曉，朱允熥緊了緊披風，感受一天之中最冷時候的夜風，然后轉頭對開國公常升說。

“報捷的文書差不多到南京了，是時候擇日班師了舅舅。”

“大家辛苦一年，不就為了這幾天，正好過年的時候適合小孩子撒潑。”

眼下已經閏十二月，距離過年不到一月，無論是將士們還是吏員，都想著能跟家里團圓團圓。

此時繼續推進工作，效率不高，不如讓大家緩一緩，然后再繼續工作，磨刀不誤砍柴工。

常升走到朱允熥旁邊，點點頭。

“王爺說的在理，只是王爺軍帳中所言，是趁著年關把府上的陛下密探揪出來，王爺確認不會有問題？”

“舅舅放心吧，我先把報捷的密奏和戰利品清單報上去。”

“然后裝成無意間發現密探，事發突然，讓孤驚懼不已，驟病在床。”

先報捷和戰利品清單，是為了強調自己有功無過，然后再殺幾個監控自己的探子。

這樣大家都會覺得朱允熥有功無過，白受冤屈，如此一來朱允熥任性一回，把密探全殺了，也不會太突兀。

到現在朱允熥才明白，受委屈要發泄才能讓人沒有戒心，一個孩子受氣怎么可能沒有情緒呢，裝深沉博同情到底是自己一廂情愿。

想到這里，朱允熥接著說。

“誰料在我臥病在床的時候，被發現的密探依舊不肯交代背后的勢力，為了孤的個人安全和不造成上下動蕩，于是下令快刀斬亂麻，全部處死。”

吳王府上的侍衛也好，太監宮女也罷，朱允熥自認待他們不薄，從不橫加苛責或者不把他們當人。

自己也鮮少讓人伺候，這些人在府里一向不見憂愁，月例銀子也是經常多于規定。

所以朱允熥不打算縱容，不然容易在自己府上出現上下顛倒以奴欺主的情況，到時候要處理的人更多。

“這就是孤給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安排的戲碼。”

至于策反密探玩雙面間諜這樣的把戲，朱允熥不能也不敢，自己的目的是改善心思深沉的形象，那樣做毫無疑問會適得其反。

別說他朱允熥，誰也不敢策反朱元璋的探子，不然讓皇帝朱元璋知道，那就是圖謀不軌，咔嚓人頭就落地了。

“王爺，可那是陛下的人，殺了會不會......”

開國公欲言又止。

常家也有皇帝的眼線，常升有時候看出來了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沒發現，然后更加約束自己謹言慎行。

“放心吧舅舅，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說我不說，他們也不說，誰知道他們是誰的人？明日清晨，親軍衛班師回昆明。”

......

清涼的夜色慢慢消弭，土地被早起的露珠浸潤，將士們走路的腳步變得粘膩，朱允熥領著吳王親軍衛映照著朝霞北上回昆明。

隨行的還有糧食二十萬石，其余剩下的留給部隊充作軍糧，另有金銀七萬兩，各種象牙珍寶若干。

那些奴隸人數太多，吳王親軍衛帶不了，就一分為二，朱允熥只帶著千余烏斯藏奴隸回昆明安置。

朱允熥打馬走在路上，遙望著東北方向，那里是南京所在。

......

“讓開！讓開！！”

“云南外夷宣慰司大捷！”

“讓開！”

“云南外夷宣慰司大捷......！！”

八百里加急，一路高舉信標，縱馬不停穿過南京城門，從街道中間往皇城乾清宮飛馳。

“云南吳王并都指揮司按察使司奏報”

“孟養司查干土司，木邦司那木土司，私相勾結，對抗朝廷被臣熥偵知......”

“殲敵于兩司交界，共得土地......金銀七萬余，糧二十余萬石，其余象牙等不可勝數....”

奉天殿前的御門，兵部侍郎齊泰站在御階下，洪亮的聲音響徹奉天殿廣場，大大小小的官員說如聽仙音，陽光撒下來的感覺更加溫暖了。

這些天總算有了這么個好消息，多多少少能讓老皇帝開心幾天，他們也能喘口氣，不那么提心吊膽。

“此役，云南都指揮司指揮使蔣瓛為正，西平侯沐春為副，另擇兵將......殲敵萬余，俘敵酋查干那木等人...臣熥查驗軍功無誤，特為以上將士請功。”

“另五司之地，沃野千里，地廣可以耕種......只可惜初定，巫祝神棍泛濫，普遍民智未開，人丁稀薄.....小土司勢力零落......求陛下開恩免稅十年......請遷內陸軍民二十萬......以及......”

齊泰讀完對著朱允炆點點頭，示意可以支持朱允熥，齊泰對朱允熥各項困難的描述很安心。

免稅十年，吳王返京無心，所以他告訴朱允炆支持，以示親厚兄弟友愛宗室。

朱允炆就接過捷報和軍功簿，打開看了看，然后遞給了朱元璋。

“皇爺爺，熥弟在云南勞苦，這字倒是沒落下，越來越好。”

“孫臣請皇爺爺多體恤熥弟，免了云南十年賦稅.....”

云南的秋稅六萬余兩白銀已經送到京城，相對于江南等財稅重地，這點錢根本就是蠅頭小利九牛一毛。

所以朱允炆在收到齊泰的信號后，干脆讓朱元璋連云南的稅賦一起免了。

這話一出，朱元璋陷入沉思，齊泰暗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