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的炊煙被暴雨澆滅時，沐英正盯著案頭的牛痘痂粉發怔。滇池畔新立的種痘碑上，還沾著昨日暴民的血跡。

“報！麓川土司刀干孟反了！“傳令兵裹著濕透的旌旗撞進中軍帳，“他們在瀾滄江邊豎了百面人皮鼓！“

沐英的拳頭砸在云南布政司剛呈上的《種痘名冊》上。這位平定云南的悍將不會想到，千里之外的應天府，他寫給朱雄英的密信正被浸泡在藥湯中顯影。

“沐府急報要用檳榔水讀。“朱雄英將密信湊近燭火，看著土司聯名的血書在宣紙上浮現，“果然和建昌衛有關。“

信中提到麓川叛軍竟有大量種過痘的士兵，這解釋了他們為何能在瘴氣橫行的河谷行軍。朱雄英推開文華殿的雕花窗，望著太醫院方向升起的青煙——周院判正在按他給的配方大批熬制金雞納霜。

“紀綱，點二百錦衣衛。“他扯下腰間的平緬將軍印，“明日啟程往大理府。“

馬蹄踏碎瀾滄江的晨霧時，朱雄英在馬車里翻閱《滇夷圖志》。歷史上沐英正是在洪武二十一年平定麓川，如今叛亂提前六年爆發，定與牛痘引發的權力失衡有關。

“停！“他突然喝止車隊。前方官道上，數十具尸體被擺成北斗七星狀，每具尸體的右臂都帶著種痘疤痕。

隨行軍醫查驗后大驚：“全是七日前進山種痘的郎官！“

朱雄英蹲身掰開死者手掌，發現緊攥的稻穗上綁著靛青布條——這是水西土司的盟誓信物。他想起現代史書中記載，洪武十五年確有水西、麓川兩部聯姻之事。

“改道水西驛。“他解下沐英贈的苗刀，“讓通事準備好鹽巴和繡花針。“

水西宣慰司大堂，安氏土司的銀飾在火把下叮當作響。朱雄英將鹽巴撒進牛痘痂粉，當著上百寨老的面飲下：“此物若有毒，本宮先亡！“

老土司的銅煙桿突然砸向地面：“漢人官家上次也說治瘴氣，結果抬回來三十具青壯尸首！“

“那便用土司的法子。“朱雄英突然用彝語說道，“打冤家，你們出三人種漢痘，我出三人種彝痘。“

當夜，神山腳下燃起六堆篝火。朱雄英將牛痘液滴在三個彝童劃破的手臂上，土司大畢摩則在三個漢軍額頭涂上取自癩蛤蟆的“彝痘“。第七日黎明，漢軍士兵渾身潰爛時，彝寨少年卻在牛背上活蹦亂跳。

“阿普篤慕顯靈了！“老土司跪倒在朱雄英的赤色披風下，“水西七十二寨，任憑皇長孫驅策！“

捷報傳至應天時，朱元璋正翻閱《云南賦稅黃冊》。帝王朱筆在沐英奏折上停頓：“英兒要的八百象兵，給。“

但圣旨未出午門，東宮已生變。呂氏跪在春和宮的石階上，面前擺著從她房中搜出的緬鈴與檳榔。朱標咳著血沫，將鑲金馬鞍砸向這個相伴十年的側妃：“為何要勾結麓川？“

“臣妾冤枉...“呂氏的泣聲被朱雄英的腳步聲打斷。

“父親可記得五年前征武昌時，有位陳姓糧官獻過木薯？“朱雄英展開泛黃的軍糧賬冊，“那批木薯里混入了木薯氰苷。“

朱標的咳嗽突然加劇。朱雄英拍手示意，錦衣衛押上個獨眼男子：“這位陳糧官的胞弟，如今在麓川刀干孟帳下當軍師。“

“好毒婦！“朱標揮劍斬斷呂氏袍角，“孤要...“

“父親息怒。“朱雄英按住顫抖的劍鋒，“此事當由皇祖父親裁。“

詔獄最深處的刑房里，呂氏看著墻上各種刑具突然冷笑：“殿下可知沐英為何急著送您去云南？“她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磚縫，“當年孝康皇后（常氏）臨產前，吃過沐府進獻的楊梅。“

朱雄英攥緊袖中的牛痘苗瓷瓶。他當然記得現代史學家對常氏死因的爭議，但此刻只能漠然轉身：“黔寧王（沐英）的忠心，豈是你能離間。“

三日后的大理城頭，朱雄英望著象兵隊列揚起遮天煙塵。沐英的白須上還沾著瀾滄江的水汽：“殿下可知麓川為何能驅象作戰？“

“他們在象鼻涂抹了驅蚊藥膏。“朱雄英指向戰象耳后的草藥包，“但若換成硫磺粉...“

沐英的將旗突然前指。明軍陣中推出五十架改良版虎蹲炮，裹著硫磺的炮彈在象群中炸開，受驚的戰象頓時調頭沖亂叛軍陣型。朱雄英在震耳欲聾的嘶鳴中，想起這是《武備志》里記載的“火龍翻江陣“。

捷報傳回時，朱元璋正在孝陵檢閱種痘后的羽林衛。當看到三萬將士裸露左臂上的痘疤，帝王突然對隨行的朱標說：“該給英兒加冠了。“

洪武十五年十月初七，朱雄英在奉天殿行加冠禮。當方孝孺為他系上九旒冕時，禮樂聲中混入八百里加急：“涼州衛遭北元夜襲！“

朱雄英扯下冕旒：“兒臣請率神機營出征！“

風雪漫過賀蘭山時，朱雄英在廢棄的烽燧里發現具焦尸。尸身懷中的《北元秘檔》記載著驚人事實：王保保之女通過茶馬道，向應天輸送了三百頭染痘的牦牛。

“原來牛痘源頭在此...“他燒毀秘檔，耳畔忽然響起沐英的忠告：“殿下要小心應天的楊梅。“

當朱雄英的紅衣大炮轟開北元王庭時，應天城的快馬正奔向沐府。信使背囊里的密折上，朱元璋的朱批力透紙背：“查洪武八年至十四年，黔寧王府所貢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