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薇批著作業，突然問：“你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顧嘉喝著水，停下來思考幾秒，“那要看你怎么定義好與不好?！薄熬褪谴蟊娧劾锏哪欠N，在哪上班？工作穩定嗎？有男朋友嗎？結婚有孩子了嗎？”張薇張口就來，噼里啪啦一通問。

顧嘉嘆氣，“普通上班族，沒男朋友?！睆堔睌[出一副教導主任的臉色，站起來叉著腰俯視坐在床上的顧嘉說：“你能不能主動點，多說點會死啊”。

“不想說”，顧嘉搖搖頭，“沒什么好說的，生活就那樣，平平淡淡的過著?！?

張薇把手機遞過來，“掃二維碼，加微信。有事方便聯系你。”

顧嘉對接觸過去的人和事感到有點煩躁，“能不能不加，就當今天沒看見我?！?

張薇不許她逃避，非要拿出手機來掃，通過了也要看著顧嘉寫好備注，“自從高中畢業咱倆都八年沒見了，現在都什么年代了，加個微信好聯系。就加我一個人，不會把你拉進群里，悄咪咪的咱倆單線聯系?！?

兩人加了微信之后，陷入了沉默。張薇沉浸到批改試卷當中，顧嘉拿著手機回復工作信息。

過了很久，“滴滴滴滴滴滴”鬧鐘聲音響起來，張薇拿出手機看了下11點30，對著顧嘉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請你去食堂吃飯”。顧嘉站起來活動一下僵硬的小腿，“好”。

兩個人并排走著，教師公寓的隔壁就是一中食堂，沒幾分鐘兩人就走到了。張薇走到餐具區拿上餐盤和筷子，對顧嘉說：“拿著托盤，跟著我走”。

打好飯菜，兩人選好位置坐下來。這個點吃飯的人還不多，零星的幾個人，都是學校的老師。

“顧嘉”，突然被叫大名，顧嘉有點懵了，張薇正在吃飯突然用很正式的語氣喊人，“顧嘉，如果我說現在我肚子痛，要你扶我去醫院，行不行？”顧嘉有點不知所措，“那別吃了，我陪你上醫院看看?！?

顧嘉剛想起身走到張薇身邊，張薇又說：“別動，現在又不痛了，不用去了，咱們現在好好吃飯”。

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顧嘉還是乖乖聽話照做。

張薇心想，好險好險，差點撞上了孫卓，這家伙可不是好人。

“薇薇，你怎么了？肚子還不舒服嗎？”顧嘉有點擔心。張薇擺擺手說：“沒事，咱們抓緊時間吃飯，你下午3點的飛機，我就不送你了”。

隔壁桌有人坐下了，是兩個男人。一個教初三化學的孫卓，一個是教初三語文的許斌。兩個人都是張薇的同事。見了面兩人都給張薇打了招呼，孫卓還打聽問對面的美女是誰。

顧嘉聽到孫卓的聲音了，有些緊張，其他人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直到聽見他問張薇自己是誰，原來他不記得自己了。

顧嘉能感受到剛才無法聽見的聲音又開始傳播，停住的時間開始轉動。

張薇笑著岔開話題，提起了初三年級的月考成績。三人聊著，顧嘉草草吃了幾口飯，拿出手機編輯文字向張薇提出告別要去機場，提前點出發。偏偏三人聊的正在興頭上，沒看手機。

顧嘉只好坐在原地一邊等一邊看手機。

三人的話題從教學已經談到了私人生活，聊到相親上去了。孫卓說：“張薇，還記得謝知秋嗎？他最近被家里人逼著去相親。你說讀到博士這么高學歷，但在家里人眼里單身就是錯?！?

張薇看了看對面的顧嘉，小心翼翼的回：“我哪里知道博士的煩惱，我的煩惱就是遇見了你，每天都在和我說些不知所謂的話。吃飽了，我們先走了”，說著眼神示意顧嘉一起走。

兩人一起走在校園里，顧嘉率先打破沉悶的氛圍，“薇薇，我要走了，下次再聚?！?

張薇沒說話，她知道顧嘉不會再回到寧市，就像她八年前消失在班級群，換了聯系方式，和過去的所有做了割舍，不再回來。這次偶然遇到也許就是最后一次見面。再次緊緊抱住她，“顧嘉，向前看向前走吧”。

坐在飛機上，顧嘉拍了張自拍，存進了朋友圈，僅限本人可見，配文“顧嘉，向前走”。永不再見了。

下午五點回到深市，先到了公司向頂頭上司喬娜匯報工作，晚上九點回到出租屋。

轉動鑰匙打開門，一屋子狼藉。客廳里沙發上衣服堆積，餐桌上的外賣兩天了還沒扔。書桌子上參考資料堆成山，散落在地。

打開冰箱，空空蕩蕩，什么東西都沒有。熟練的打開手機點個外賣，等待騎手送達之前，先搞下衛生。打開窗戶通風，衣服全部放進洗衣機，一鍵洗烘。啟動掃地機器人，打掃地面。把書桌上的書全部撿起來，收好一本本放進書架上。拿出垃圾袋把空的零食袋子、吃過的外賣裝進去。拿起抹布擦去積累了至少一個月以上的灰塵。整理好家里花了半小時，剛好趕在外賣員送達之前。

顧嘉從外賣員手中接過食物，關好門。坐在餐桌上，打開外賣。點的是麻辣燙，剛打開就被熏得掉了眼淚，吃著吃著眼淚也是不停的流，怪這個麻辣燙太辣了，辣的人哭著停不下來。

寧市，這個城市承載了顧嘉太多回憶。上高中以前的她只想逃離這個城市，上了高中的她非?？释粼谶@個城市，也許會做一個老師。高三以及高三畢業之后發生的事又讓她對這個城市非常痛恨，決絕到發誓永遠不會回來，永遠離開那個城市，換了手機號碼，把所有的聯系方式全部刪除，只身北上，從未回來過，也從未聯系過以前的人。

這次因為工作的關系，是八年內第一次踏上這個城市。本來辦好了案子就該按照時間直接返回，因為飛機航班取消只能再滯留一天。就是一個念頭，她不自覺的打車到一中門口，后來又遇到了薇薇。

為什么不聯系以前的人？這個問題很好回答，因為不敢。當初那么決絕的同這個城市的人和事分離，下定決心再不回來。因為一時的傷心遷怒所有人，現在即便是想聯系以前的人也沒了勇氣。一年一年的過去，只會讓她更膽怯，不敢面對過去。不敢相信還有人會像以前一樣對她，畢竟人總會長大，變得世故融入社會，或者像她一樣，像個孩子不肯長大。受了委屈只想縮進殼里，只想大喊大叫。

顧嘉吃完了麻辣燙，辣的眼淚鼻涕直流。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大口吸氣呼氣，忍住涌上胸腔的氣流，擦干眼淚鼻涕，平復了心情。

簡單清理過后，重新坐下來打開書桌上的燈，拿出筆記本、開機，查看來自喬娜的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