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夫人派人給你送玉笛來了~”
“二爺,大爺給你寫的親筆書信———”
“二爺,公爺交代你要讀完這一榻的……”
瘦瘦高高的小廝跑進跑出幾趟,才將方才從長安運送至院落的物件,盡數搬進院子里。
他抬起寬大的衣袖擦掉額頭滲出的汗液,嘴里嘰里呱啦念個不停。
記掛著主家托鏢師遞來的話,他斗著膽悄悄地靠近鐘擺椅邊,捧著打濕的臉,呲著牙討好一笑。
“二爺,咱們今兒何時去上差吶?”
要說這祖宗心胸開闊的很,天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就沒有他不喜歡的。又是位大方的主,喜新厭舊后,瀟灑地把貴重物件賞給下人。
按平常百姓的話,好一個敗家玩意兒。
至于上差,那跟逼他蹲牢房沒什么區別。一月能有一半日子擱宅子里躺平,美名其曰是養身子,但他們主仆兩人心里都門兒清。
上差那是不可能的———
許是叫他念叨個沒完,本來背靠著鐘擺椅,閉目養神的男子突然睜開眼。
一道凌厲的目光投向胳膊邊上的瘦麻花,本就弱小無助的小廝,一口不太整齊的牙瞬間哆嗦起來。
男子輕蔑一笑,沒好氣地說道:“真不知道誰才是你的主子爺,誰的話你都聽。”
一邊在心中腹誹著:煩人的爹,投其所好的娘,愛嘮叨的兄長,還有灑脫自如的他。
男子坐起身,腰桿挺得筆直挺拔,隨意的撩撥一把散落在胸膛前的墨發,嫌麻煩似的一把將墨發統統甩到身后。
發泄一番,忽覺的胸膛更加的開闊了。
“青笛,小爺如今覺得你這愛嘮叨的毛病,與我那兄長一模一樣。”
“呵呵呵————”
小廝正是青笛,只因他家二爺極其喜愛玉笛,愛好收藏名貴的玉笛。
初見時,青笛比現如今的身條還要瘦小許多。二爺當時不過一稚童,揚著下巴轉動著兩顆機敏的眼珠子,一派天真地說了一句:
瘦的和一根笛子似的,就叫青笛吧!
聞言,小廝哭喪著臉,想到長安府里逢人就愛嘮叨幾句的大爺,頭皮一陣發麻。
二爺除卻頑劣一些,比起大爺那是極其好的……好在不愛嘮叨…話可少可少…喜好說點風涼話而已。
小廝惶恐被拋棄,垂下頭小聲解釋道:“二爺,不是奴才愛嘮叨……這月爺的月銀比上月又少許多,若是再這般下去,咱們主仆二人日后怕是要喝西北風了……”
擱在鐘擺椅扶手上修長的手指緊握成拳,男子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一個白家!小爺還就要嘗一嘗東南風是什么滋味呢。”
長安白氏,百年世家,當今家主正是其父———白戍
尚在長安之時,凡是他們主仆二人上長安大街閑逛胡鬧時,逢人一句喚他一聲白二郎。那笑得像極了兒時養的一條狗,諂媚討好。
白戍承襲公爺爵位,身為其子白二郎白其斐,雖然是個只會享受的紈绔公子,在可在長安也是個遭人垂涎的人物,多少世家女郎都想攀上國公府。
白戍夫妻二人深怕二子遭人陷害,配上婚事,惹來官司———
當即直接把二子主仆打包,請鏢師送到偏遠的禹州去磨練一番。盼望著白其斐能夠長進好學一些,日后回到長安,莫要成日無所事事的混日子等死。
青笛欲哭無淚,二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讓他上哪兒去找東南風啊……
白其斐冷眉指著那一榻礙眼的書籍,無情地說道:“搬去廚房,正好家中柴火不夠。”
“兄長的信也一并燒了吧,來來回回都是叮囑小爺我別闖禍那些話,刻板想法———”
至于白夫人送來的玉笛,只要懂行的一眼便看出這是耗費多少時日,一刀一刀粉雕玉琢而成的。指定是花了不少銀兩買下的。
他可舍不得扔掉!
白其斐懶懶地輕抬起袖子示意,光滑透光的綢緞在日光照射下,分外的引人眼球,一看就是好料。吃穿用度上白家從不曾虧待過白其斐。
他凌厲地目光緩了緩,淡聲道:“擱書房里去。”
別家公子哥的書房放得是數不盡的書籍收藏,白二郎獨具一格,用來擺放收藏數十件玉笛。
青鳥連連應是,小心翼翼地捧著錦囊朝西邊書房走去。
白其斐抬首望天,隨即搖搖頭,嘆了口氣,再次感概。
“這日子真是沒趣———”
-
施家的宅院三進院落,一刻間三人陸續踏入施伯溫常住的院落。
一對黑眸掃視一圈四周,與平日無什么不同。這兒顯而易見不是發生事端的地方。
她昂著首挺著胸,迫不及待地朝東邊小跑,房門早已是大大的敞開著。
凝視著屋子里整潔的擺設,和以往她前來尋祖父時依然是一個模樣。只有擱置梳洗面盆的架子腳邊,散落著一件熟悉的灰布衣衫。
那是施老太爺最常穿的一件衣衫,他平常時刻帶在身邊,尤其珍愛這件早已陳舊的衣衫。據他所言,它是施老夫人在世時,為他親手縫制的最后一件衣衫。
當初聽聞是祖母為祖父縫制時,施矜矜十分的感概,祖母在她的曉事前離世,她對她沒有絲毫的印象。
好生的…可惜。
繡花鞋行至木架邊,施矜矜蹲下身子,小心地撿起灰布衣衫。
下一刻,一滴晶瑩的淚悄然滴落在地上,那是少女十六年至今頭一回感到極度的恐慌。
隨后的施明山見狀,不忍地低下頭,斟酌再三,他開了口。
“姑娘……老奴大概知道老太爺他被何人擄走……”
沉浸在悲傷中的女子猛然抬起哭花的臉頰,一臉震驚地回過頭,她顫著聲兒,不敢置信地問道:
“明山叔,這…這里面…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啊…?你說祖父是被人擄走的…到底是因為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什么人這般目無王法?”
施明山苦笑一聲,黝黑的臉龐露出沉重的神情。
片刻后,他的目光停留在蹲在地上的翠翠那兒,事關重大,不可宣揚。
施矜矜立刻意會。
翠翠是個實心眼,特別容易遭人哄騙。事關是祖父的安危,她不敢拿祖父的性命去賭。
施矜矜朝翠翠道:“你去屋外,把院門給我守好了,任何人不可靠近這里。”
向來唯命是從的翠翠二話不說狂奔出門,姑娘下的令,必須好好辦成。
這時施明山開口道:
“不知姑娘可聽老太爺提起過施家祖上的事跡?”
施矜矜想也沒想地搖頭,一臉懵然。
似乎是意料之中,施明山繼續沉聲道:
“實則施家祖上上三代并不是鐵匠為生——而是雕刻玉器的宮廷玉器師。”
他仿佛在回憶過去的畫面,目光空洞地直視前方。
“當年三王爭奪龍椅……其中一王試圖走捷徑奪得皇位。
恰逢他想要尋一門可助力他登位的家族,施家就這么被盯上了…”
施明山吐露出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心中一陣痛苦。
只因當年他家中五口人,也喪命于這場歷劫中,想到年邁的母親,心愛的妻子,年幼的幼子……此刻,他心痛的呼吸困難。
即便是施矜矜敢想,也不敢往這么可怖的方向想…
甚至是牽扯上皇室…
一個不如意可以讓整個家族幾百口人掉腦袋的皇室…
如此說來,施矜矜醒悟一般,瞪大黑眸,一字一字輕聲地問道:“那么當年祖母,父親母親他們三人的性命,其實是遭人殺害的對么?”
施明山艱難地頜首,痛苦萬分地說著:“要不是當年老太爺發現及時,恐怕連姑娘…都保不住…”
“姑娘可是施家唯一的血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