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里的嫁衣紅得像凝固的血。

蘇璃的手指深深掐進雕花床柱，鳳冠垂下的流蘇隨著她的顫抖簌簌作響。門縫下的血泊正在擴散，蜿蜒成細流爬上她的繡鞋。窗外送葬的嗩吶聲突然變成尖銳的笑聲，紙錢拍打窗欞的聲音像無數指甲在抓撓。

“吉時到——“

蒼老的吟唱穿透門板，蘇璃驚覺自己竟無法動彈。梳妝臺上的胭脂盒自動打開，殷紅脂粉如同活物般攀上她的嘴唇。銅鏡突然泛起漣漪，映出個戴青面獠牙儺面的女人，她枯枝般的手指正搭在蘇璃肩上。

“新娘子要笑著上路。“鏡中人咧開紫黑的嘴唇，露出滿口生銹的銅牙。

房門轟然洞開，八個紙扎童男童女抬著花轎飄進屋內。它們的腮紅是用朱砂混著人血點染的，描金眼眶里嵌著真正的眼球。當轎簾掀開時，蘇璃看見里面端坐著另一個自己——那個“蘇璃“的脖頸呈詭異角度折斷，嫁衣領口露出青紫色的勒痕。

紙人們突然齊刷刷轉頭，二百四十顆眼球在眼眶里骨碌轉動。蘇璃腕間的抓痕驟然發燙，櫻花銀戒迸發出幽藍光芒。禁錮身體的詭異力量瞬間消散，她抓起銅燭臺砸向銅鏡。

鏡面碎裂的剎那，整個房間開始扭曲。蘇璃扯下沉重鳳冠砸向紙人，轉身從雕花木窗翻出。冰涼的夜雨拍在臉上，她這才發現整座村莊都掛著慘白燈籠，每戶門楣都貼著褪色的囍字。

青石板路上淌著粘稠液體，蘇璃踉蹌跑過時踩碎了什么東西。低頭看見是半截人類指骨，路邊溝渠里堆滿纏著紅繩的骸骨。雨幕中傳來鐵鏈拖地聲，她躲進祠堂門廊的陰影里，發現供桌上擺著二十個靈位——每個牌位都刻著她的名字，死亡日期卻各不相同。

“找到你了。“

沙啞的耳語從頭頂傳來。房梁上倒吊著個穿壽衣的老嫗，她干癟的右手握著蘇璃的櫻花銀戒，左手攥著從醫院帶出來的染血筆記本。當老嫗張開嘴時，成群的黑蛾從她喉嚨里涌出。

蘇璃撞開后門沖進雨夜，眼前突然出現口貼著符咒的古井。井沿上的抓痕新鮮得滲著血珠，井底傳來沉悶的拍水聲。她鬼使神差地湊近井口，看見水面倒映著穿白大褂的自己——那個“蘇璃“正被血色藤蔓纏在手術臺上，胸腔已被剖開。

“快走！“

有人猛地將她拽離井口。穿粗布衣裳的少年捂住她的嘴，他腰間別著的青銅懷表正在瘋狂倒轉。祠堂方向傳來此起彼伏的嚎叫，數百個紙人正從門窗縫隙涌出，它們的四肢反關節扭動著，在雨中舒展成慘白的人皮風箏。

少年拉著她鉆進地窖，掀開草垛露出條幽深暗道。在跳動的火折子光芒里，蘇璃看見他右耳后有塊暗紅胎記——和停尸房那具尸體耳后的印記一模一樣。

“他們在進行換命祭祀。“少年用木棍在地上畫出詭異陣圖，“每當血月之夜，就要用生辰相同的女子...咳！“

暗道的土墻突然滲出黑血，少年痛苦地掐住自己脖子。他的皮膚下鼓起無數游走的凸起，仿佛有蟲子在血管里產卵。當蘇璃扶住他時，觸手卻是粘膩的觸感——少年的身體正在融化成腥臭的血肉。

“快...去后山...“他掙扎著扯下青銅懷表塞進蘇璃手中，“在第三個...墓碑...“

懷表蓋子自動彈開，表盤玻璃下封著片帶血的人體組織。秒針逆時針轉動的瞬間，暗道盡頭亮起昏黃的光。蘇璃握緊懷表沖向光源，卻在踏出暗道的剎那被濃霧吞噬。

睜開眼時，她站在廢棄學校的操場上。生銹的旗桿掛著破敗的校服，每扇窗戶都用木板釘成十字形。腕間的抓痕已經蔓延成時針狀紋路，而染血筆記本不知何時又出現在她口袋里，最新一頁浮現出歪扭的字跡：

“歡迎來到1997級三年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