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觀測者偏差**

江述白數(shù)到第三十二顆鉚釘時，前桌女生馬尾辮上的銀杏葉發(fā)卡又轉(zhuǎn)了過來。這是他在新學校的第一節(jié)物理課，教室吊扇投下的光影恰好將所有人切割成孤島。

“新同學來解這道題。“粉筆頭精準擊中他的課桌，驚飛了窗臺上偷面包屑的麻雀。江述白盯著黑板上的斜面滑塊問題，粉筆灰正沿著陽光的坡度緩緩沉降。他聽到后排男生壓低聲音說：“書呆子要出丑了?！?

“老師，他的解法更精確?！扒辶恋呐暣唐颇郎目諝狻＝霭邹D(zhuǎn)頭看見鄰組女生舉起練習本，馬尾辮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標準答案沒考慮空氣阻力，但他在步驟二補充了修正項?！?

粉筆從老師手中滑落，在水泥地上摔成兩截。江述白聞到風里飄來淡淡的薄荷香，女生校服領口露出半枚月牙形胎記，像遺落在雪地上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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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實驗室總在下雨。

江述白把第五塊電路板焊進自制氣象站時，頂燈又開始頻閃。這是轉(zhuǎn)學以來第七次更換住處，父親說軍用雷達研究需要不斷遷徙。他在每個城市收集氣象數(shù)據(jù)：BJ沙塵暴的電荷量，廣州臺風的螺旋函數(shù)，此刻窗外蘇州的梅雨正沿著傅里葉級數(shù)展開。

“喂，你見過凌晨四點的平江路嗎？“玻璃窗突然被敲響。白天那個馬尾女生倒掛在窗外梧桐樹上，雨衣兜帽里盛滿濕漉漉的銀杏葉。

江述白的烙鐵差點燙傷手指。女生晃了晃手中的防水相機：“天文社要拍流星雨，但我的赤道儀總是——“

“齒輪傳動比錯誤。“他瞥見三腳架箱露出的零件，“你應該用1:144的諧波減速器。“

雨滴在女生睫毛上凝成水晶珠，她突然翻進窗內(nèi)，潮濕的薄荷味瞬間擠滿江述白的私人領域?！拔医刑K見星，現(xiàn)在正式任命你為天文社技術顧問！“她拍在他肩上的手掌溫熱，“作為交換，我教你人際交往的修正參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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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述白在《氣象觀測日志》第37頁添加了新變量。

**LX-01號觀測對象行為記錄：**

-每日07:15出現(xiàn)在校門口粢飯團攤位，停留247±3秒；

-物理課習慣用自動鉛筆尾端戳右臉頰，頻率與老師語速呈負相關；

-洗發(fā)水成分為薄荷醇（濃度7.2%）及少量......

“這是偷窺狂的筆記？“蘇見星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實驗室，發(fā)梢還沾著天文臺望遠鏡的潤滑油味。江述白慌忙合上筆記本，卻碰翻了剛調(diào)試好的溫濕度傳感器。

“我在校準人類行為模型?！八紫律頁尵入娐钒澹巴ㄟ^大量樣本分析......“

“樣本只有我一個？“蘇見星突然貼近，他看見她瞳孔里映著跳動的示波器光點，“告訴你個秘密——“她呼出的熱氣拂過他發(fā)燙的耳垂，“上周三你在圖書館替我修望遠鏡時，心跳達到每分鐘122次，遠超靜息狀態(tài)均值。“

**4**

梅雨季的暴雨在鉛云中積攢函數(shù)。江述白握著天文臺鑰匙穿過連廊，聽見器材室傳來爭執(zhí)聲。

“裝什么清高？你爸不就是個給軍方擦屁股的......“男生話音未落，蘇見星已經(jīng)舉起黃銅目鏡筒。江述白看見她白襯衫第二顆紐扣崩開，鎖骨處的月牙胎記紅得像要滴血。

“道歉?！八犚娮约赫f。這是轉(zhuǎn)學三個月來第一次主動開口，聲帶振動頻率異常。

男生嗤笑著舉起手機：“聽說你媽在精神病院？難怪......“剩下的話被金屬碰撞聲掐斷。江述白茫然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氣象站零件散落滿地，對方鼻血正沿著斐波那契螺旋線滴落。

蘇見星的手帕按在他擦傷的指節(jié)上?！霸瓉砟悴皇菣C器人啊?！八χ烟煳呐_鑰匙塞進他掌心，薄荷香混著血腥味鉆入鼻腔，“今晚有仙女座流星雨，技術顧問先生要負責叫我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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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述白在03:17分驚醒。醫(yī)療儀器的嗡鳴與記憶中的暴雨聲重疊，他摸到枕邊濕漉漉的觀測日志——方才治療時蘇見星闖入的不僅是記憶，還有他鎖在時間膠囊里的季風。

“你潛意識層的海馬體異?；钴S?！疤K見星的聲音從監(jiān)控器傳來，“為什么篡改萬有引力公式？“

他凝視著治療室頂燈，那圈光暈像極了天文臺的穹頂。那夜流星雨始終沒來，蘇見星裹著他的校服外套熟睡，發(fā)間薄荷香染透了他十八年人生中唯一完整的坐標。

“江先生，你在聽嗎？“

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答聲。江述白轉(zhuǎn)動左手無名指上的疤痕，那里還殘留著烙鐵燙傷時的焦香。他記得蘇見星發(fā)現(xiàn)他收集的第七根發(fā)繩時的表情，像發(fā)現(xiàn)暗物質(zhì)的天體物理學家。

“蘇醫(yī)生。“他對著空氣說，“2009年6月5日，平江路觀測站記錄到異常電磁波動?！?

監(jiān)控屏幕突然雪花紛飛。蘇見星沖進治療室時，看見江述白正在靜脈注射管上畫波動方程。雨滴順著玻璃窗蜿蜒而下，匯成當年她在他課本角落畫的笑臉。

“那天你騎自行車撞翻我的氣象站。“他指尖劃過她鎖骨處的月牙疤，“我私心沒有修正你的運動軌跡?！?

**6**

蘇見星在更衣室發(fā)現(xiàn)被遺忘的白大褂。薄荷香還縈繞在領口，內(nèi)側(cè)口袋卻露出半頁泛黃的紙。那是從江述白病房順來的《氣象觀測日志》殘頁：

**LX-07號特殊事件：**

-時間：2009.6.5 21:47

-坐標：平江路觀測站東南37°

-現(xiàn)象：觀測對象遭遇卡車撞擊，實施緊急干預

-代價：左手三度燒傷/氣象數(shù)據(jù)全損

-備注：刪除對象相關記憶，重啟觀測

窗外驚雷劈開夜幕。蘇見星突然想起畢業(yè)典禮那天，她在醫(yī)院醒來時枕邊的藍發(fā)繩。母親說是個戴眼鏡的男生送來的，可當她追出去時，只看到積水中破碎的彩虹油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