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通寺的拓撲佛光

晨霧還未散盡，香通寺的金色檐角已浸在孔雀藍的天光里。沈翎漪跟著汪嗣哲繞過赤腳托缽的僧侶隊伍，在繪著《羅摩衍那》史詩的側殿墻根下，看見他對著“生命之樹“壁畫合十的掌心里，夾著那半枚銅錢。

“這是父親最后修訂論文的地方。“汪嗣哲突然指向壁畫西側，樹根處蜷縮的夜叉王額間朱砂，正與1973年年報扉頁的拓撲符號重疊。他腕間的銀鏈被穿堂風撩起，銅錢吊墜在晨曦中投下環狀日蝕般的陰影，將壁畫上佛陀的指尖染成詭異的青銅色。

布施的鐘聲驚起白鴿時，沈翎漪看見汪嗣哲往功德箱里投了張泛黃的機票——2011年9月5日杭州至萬象，日期恰與實驗室爆炸案吻合。他垂眸點燃線香的剎那，松香混著硝石味突然在佛龕前炸開，供桌上那尊閉目微笑的臥佛，眼尾裂紋竟與汪導襯衫第二粒紐扣的月牙缺口如出一轍。

“施主求簽嗎？“

老僧突然遞來的簽筒里，竹簽表面布滿蜂窩狀蝕痕。沈翎漪搖晃時聽見金屬碰撞聲，第三十九簽落地的瞬間，汪嗣哲的銀鏈突然繃直——簽文背面用拓撲函數寫著經緯度坐標，正是香港茶餐廳鏡像里少年藏匿芯片的位置。

「琉璃易碎鏡非臺，菩提原在量子海」

汪嗣哲念著簽文，指尖撫過臥佛足底的蓮花紋。沈翎漪突然發現那些鎏金紋路正在重組，漸漸顯現出搗紙杵年輪里的茶餐廳座位圖。當他的呼吸掠過她后頸時，功德箱突然傳來紙張燃燒的噼啪聲，1973年年報的灰燼在香灰中聚成克萊因瓶。

“汪先生該添燈油了。“

老僧渾濁的眼球倒映著突然暴雨傾盆的庭院，汪嗣哲往長明燈注油的姿勢，與沈翎漪記憶中父親在實驗室調試離心機的動作完美重疊。燈焰躥高的剎那，她看見燈盞底座刻著寮文情詩的第三個輔音——對應汪嗣哲此刻解開衣領時，露出鎖骨下17.3度角的舊傷疤。

暴雨沖刷著“生命之樹“壁畫，夜叉王手中的法器突然脫落一片金箔。汪嗣哲凌空接住的瞬間，沈翎漪看見金箔背面蝕刻著非歐幾何方程，正是搗紙杵插入紙漿池時顯現的時空曲率公式。他沾著燈油在壁畫上勾畫的指尖突然顫抖，佛陀掌心浮現的曼陀羅，竟與兩人銅錢拼合時產生的量子糾纏波紋完全一致。

“父親在這里修改了超流體邊界條件。“

——1973年的汪導正在虛空中用香灰書寫方程，而少年汪嗣哲在茶餐廳鏡面寫下的拓撲函數，此刻正沿著壁畫紋理注入現實的維度。

跪拜的蒲團突然塌陷成四維流形入口時，汪嗣哲用染血的手帕裹住沈翎漪的手腕。他們在下墜中看見香通寺的輪廓正在拓撲變換，老僧的袈裟化作當年實驗室的防火布，而暴雨中的銅鈴聲，正與搗紙杵擊打時空膜的震蕩波發生量子糾纏。

當雙足重新觸地時，沈翎漪發現站在香港廟街的茶餐廳門前。玻璃櫥窗映出汪嗣哲正在整理染血的校服領口，而現實中的他抬起左手，腕間銀鏈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香通寺求來的菩提手串——每顆珠子的年輪，都在復現實驗室爆炸瞬間的拓撲結構。

暴雨突然轉為細雪，汪嗣哲呵出的白霧在櫥窗寫下：

「佛說諸法空相，不異量子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