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我的仙力已恢復。

是夜，司燼帶我上了塔的第四層。這層的布置極為雅致，有好幾處房間緊緊挨在一起。

司燼略微抬手，指向其中的一處，“以后這就是你的房間，里面的用具一應俱全，早些休息吧。”說罷也不顧我，直接抬腳走進了相鄰的另一處。

“多謝司燼。”

我欣然接受，心中有些受寵若驚。我沒料到他竟愿意分一間屋子給我，其實我們仙族可以不用如凡人一般睡覺的……

這種感受在我進屋之后更甚。房間內里寬闊，擺放著古樸舒適、一塵不染的家具，紗簾層層疊疊，各種靈花靈草靜靜地窩在角落里，和我在云天山的住所所差無幾。我突然覺得，在這里住上幾百年我也是愿意的。

翌日，我下樓時，司燼早已坐在那里侯著了，他今日換了身水色綢衫，愈發顯得他天人之姿，惑人心魄。

我晃了晃腦袋，飛身行到他面前。我問他:“司燼，今日可是要學法術了？”

他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掐訣變出了兩盞茶。

待我坐好，司燼開口淡淡道:“你可知，守護歸墟一事非同小可，既要同我學術法，日后便不可后悔、退縮，若是不能忍受艱辛，便早些出塔吧……”

我不知為何有些激動，許是他小瞧了我，如若他真有那么厲害的法術，我怎么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我打斷道，“不，司燼，我既說了要學，就一定要學會、學好，你只管好好教我便是!”

司燼聞我言，竟輕笑出聲，那真是如冰雪初融，如春風拂面。

“如此便好。我要教你的是神行術。”他似是知道我有問題，話畢，優雅地飲了口茶。

我問:“神行術?那是什么？”我記得書上寫，‘神行術可用來在短時間內穿越空間距離’，這真能對付歸墟里的妖獸嗎？

司燼:“我知你自幼練習煉神術，神魂比一般人強大，我要教你的‘神行術’既可讓你在短時間內快速移動，又可讓你的神魂與仙體一樣吐納仙氣，使仙法。你若使用神行術對付歸墟里的那些大塊頭，不僅速度極快，威力更是比平常的方法大百倍。”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就憑司燼看出我自幼習煉神術這一點，我就知他比我父君還厲害，他的話我自是信了個完全。

只聽他繼續說道:“神行術分四步:離神，即可隨時隨地隨意離神；淬神，即提高神魂的硬度與強度；煉神，與你所知的不一樣，是用神魂來修煉法術，創造出威力與攻擊力；最后是御神，用你的神魂代你出手。”

這樣神奇的術法，我從來沒聽說過，要是從他人口中說出，我定是不信的。

司燼不等我反應，便起身離開，“既決定好了，便開始吧。”

我茫茫求學之路，自此開始。

＊

要知道，神魂是我們仙族的命門。若身死，神魂還在，那還有復活的機會，可要是神魂受重創，更別提消散了，世間只會留下你曾經存在的痕跡。

神魂這么重要的東西，神行術定然是不好練的。

我倒沒有害怕，也不擔心自己練不成，只是有些好奇，這“神行術”究竟是個怎樣厲害的法術?我想讓司燼給我開開眼界，這樣想著，我便問出了口。

“司燼，你能給我看看你的神行術嗎?”若是他拒絕了也無妨，畢竟我們才相識幾天，沒什么情分可言，我這樣安慰自己。

“那有何妨。”

幾乎是在一瞬，司燼的神魂就從他的仙體中分了出來。

讓我嚇得張大嘴巴的是，他的神魂竟不是幻影似的存在，看起來是和他仙體一樣的實體!如果不是感覺到他們的氣息完全一樣，我怎么都不會被嚇到。

“你，你，你……”我一句話都說不出，這怎么可能。

兩個司燼站在我面前，同樣的臉，卻做著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動作。

一個勾唇輕笑，指著旁邊的‘司燼’，對我道:“這是我的神魂，你可看清楚了？”

一個面色冷淡，上前一步，瞬息間施法將我提了到遠處的高臺上。做完這些后又立馬消失。

一片仙霧升起又消散，周圍的場景變了。

原先的空地上長滿了各色的靈花異草，真是千姿百態，晶瑩美麗，我卻無心欣賞。

司燼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句話:

“青虞，從今日起開始練習離魂，直到你和你的神魂分別能抓到我，我們再繼續第二步。”

＊

司燼呀司燼，你莫不是存心“針對”我。

整整十幾日，我與我的神魂日日與司燼及他的神魂相見，但我就是不能同時困住兩個司燼。而一想到司燼平常只是喝喝茶、養養花，順便“逗逗”我，就這樣快活地過了好些天，我心中便有些不甘，難道我真如此差勁？

不，一定是我的方法不對。

我反反復復琢磨起我失敗的地方，倒也有些發現:

我的神魂不能離開我的仙體太久。當我的仙力不足時，神魂便會回到本體，司燼卻不會這樣。

司燼仙力磅礴，實力在我之上是事實。

可我若是將一部分神魂寄在仙器里，再注以仙力呢？那豈不是，我可隨時隨地放出神魂，也可隨時隨地收回來，所以縱司燼精力再旺盛，也終會耗不過我的糾纏……

一瞬間，福至心靈。

我取下發間的璇光簪，注以大半仙力后，再將一部分神魂放了進去，讓它追隨司燼神魂的氣息而去……

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卻充滿了斗志，腳下生風。

我斂息隱身，來到了司燼這幾日常待的忘憂谷。那仍是一處云霧繚繞的地方，一條青石小徑在花叢中蜿蜿蜒蜒，直通向一座小亭，亭邊有一清澈的月潭。司燼似是愛極了這里，經常于亭中烹茶飲茶。

果不其然，如玉的仙人現正端坐于亭中烹茶呢。

我心中既緊張又高興，恨不得馬上抓住司燼，叫他看看我的厲害，但司燼若是不放出神魂，我此番功夫仍是白費。正想著，腳下卻突然被什么絆了一下，我一時踉蹌，發出些聲響。

司燼早就發現了我。

我尷尬地現身、行禮。坐在了亭中石桌旁的矮凳上。

我訕訕一笑，看著司燼手上的動作說:“司燼，你真是好興致、好興致呀!”

對面的人行云流水般的動作看起來賞心悅目，他穩穩地遞給了我一杯茶。“你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

那是自然。我面上不顯，視線逡巡一圈，只道:“此處甚美。你住在這里也是快活……”

“沒有。”

“什么?”

“沒有快活。”

我正準備再說幾句，趕快結束這個話題。司燼卻娓娓道來:

“自我有意識以來，幾萬年間，我從未出過山。山里的一花一草一木我都熟悉至極，可它們畢竟是沒有靈智的東西，不會懂我心中所想。再美的東西看久了也是會膩的，再強的仙也會害怕孤獨，你懂嗎？”說完，司燼自嘲一笑，莫名讓人有些心疼。

我也害怕孤獨啊，司燼，我應該是懂你的。

那時，我什么都沒想，沒想父君師父們布置給我的任務，沒想我要怎么守護好歸墟，沒想我要怎么學會神行術，也沒想司燼到底是何等身份……我想的是，眼前這個仙君孤寂又可憐，我應該多陪陪他。

我拍拍胸脯，認真地說:“司燼，你有什么話就說給我聽吧，我在一天，就會陪你一天的!”

也許，我這話猶如細雨滴盡河流，正掀起絲絲波瀾，一圈又一圈將波浪推向更遠處……

“好啊”，眼前的仙君眼含星辰，也極認真地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