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用鑷子夾起那片焦黑的紙屑時，一縷晨光正穿透法醫實驗室的百葉窗。紙屑邊緣殘留的金漆在光線中忽然閃爍，她下意識偏頭躲避，睫毛在顴骨投下細密的陰影。

“放射性殘留超標三倍。“

蘇晚的聲音從防輻射玻璃后傳來，這位總愛在解剖臺旁哼昆曲的法醫，此刻正盯著伽馬能譜儀皺眉：“和上個月人體運毒案里那個胃部穿孔致死的女孩，同位素特征完全一致。“

江夏將紙屑放入真空袋的手指微微一頓。記憶突然被刺穿——那個蜷縮在冷柜里的十六歲少女，皮膚下透出的不是尸斑，而是詭異的幽綠色熒光。

“江警官？“

實習生小吳舉著證物箱在門口探頭，“現場清理組在茉莉花田東側水渠發現了這個。“

青銅碎片在證物燈下泛著冷光。當江夏用棉簽擦拭表面碳化物時，一朵鎏金蓮花突然在銹跡下綻放。蓮花中心嵌著半枚眼球——那是用紅珊瑚與青金石鑲嵌的佛陀之眼，此刻正倒映著實驗室慘白的頂燈。

“這是15世紀素可泰王朝的造像工藝。“

林深的聲音裹挾著咖啡香氣撞進實驗室。這位經偵支隊隊長斜倚在門框上，黑色襯衫領口松著兩粒紐扣，露出鎖骨處一道淡粉色疤痕。“上周緬甸仰光拍出過類似的佛首，成交價夠買下半條金融街。“

江夏將碎片翻轉的剎那，某種尖銳的蜂鳴突然刺入耳膜。她看到燃燒的集裝箱在暴雨中翻滾，聽到指甲抓撓金屬內壁的刺啦聲，最后定格在一串數字：718BKK。

“江夏！“

林深抓住她突然抽搐的手腕。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正深深摳進掌心，鮮血滴落在佛陀瞳孔里，將青金石染成暗紫色。

刑偵指揮中心的空氣里漂浮著速溶咖啡的酸苦。江夏將沾血的青銅碎片放入三維掃描儀，全息投影立刻在空中拼出一尊殘缺的坐佛像。當數字建模推進到佛像底座時，一串暗紅字符突然浮現：

7.18@BKK·Lot.09

“曼谷邦納區拍賣會。“

林深的手指在全息地圖上劃出一道猩紅弧線，光標最終懸停在一座船型建筑上方。那是湄南河畔的暹羅之星拍賣行，玻璃幕墻在衛星圖中泛著鱷魚鱗片般的冷光。

技術組突然爆發的驚呼打斷了他的解說。小吳將光譜分析圖投射到大屏幕：“佛像內部有夾層！CT掃描顯示中空結構呈蜂巢狀，每個單元容積正好能容納500克海洛因磚——或者等體積的放射性物質。“

江夏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跳動。她悄悄將右手藏到背后，指尖殘留的灼燒感正順著神經蔓延。兩小時前在實驗室的詭異幻覺，此刻正化作代碼流在視網膜上滾動——718BKK對應的暗網交易記錄里，出現了27次“鍶-90“的關鍵詞。

“更勁爆的在這里。“

林深突然將一疊文件甩在會議桌上，紙頁間滑出幾張血肉模糊的照片。“國際刑警剛共享的情報，上周仰光港查獲的'佛首'里塞滿了鉆石原石，而收貨方注冊地址——“

他修長的手指戳在某行小字上，“是暹羅之星拍賣行的地下金庫。“

江夏抓起最頂端的尸檢報告。死者是仰光港的搬運工，死因欄赫然寫著：“黃金灌注窒息“。X光片上，工人的胸腔里嵌著一尊微縮金佛，佛手結的施無畏印恰好壓碎了他的心臟。

暴雨砸在防彈車窗上的聲響，像無數粒佛珠迸裂。江夏扯了扯緊貼頸項的旗袍立領，后視鏡里林深玩味的眼神讓她耳根發燙——這身孔雀藍蘇繡旗袍是技術組特制的防輻射服，此刻卻將她裹得像件待拍的青花瓷。

“放松點，我的鑒定師小姐。“

林深轉動方向盤拐入碼頭區，鑲鉆袖扣在昏暗中劃出星芒。他這身酒紅色天鵝絨西裝散發著烏木沉香，領口露出的鉑金項鏈上，黑蓮花吊墜正隨著車身顛簸輕顫。

偽裝成集裝箱卡車司機的特警突然敲響車窗：“林隊，三號閘口的鉛封貨柜有異常輻射值！“

江夏跟著林深沖入雨幕時，防輻射手環已經亮起刺目的紅燈。貨運清單顯示這個標注“明代青花瓷“的貨柜來自柬埔寨，但當林深用液壓鉗剪開鉛封時，涌出的卻不是古董特有的檀腥味。

五百尊拇指大小的鎏金佛像鋪滿貨柜，每一尊都在蓋革計數器的尖叫中泛著幽綠。江夏戴著手套捧起其中一尊，佛像背面的蓮花紋突然裂開，暗格里滾出一枚刻著Dark Lotus字樣的加密芯片。

“這是賭場籌碼。“

林深抹去睫毛上的雨水，掌心的黑蓮花吊墜與芯片完美重合。“緬甸妙瓦底最大的地下賭場，只接受這種用核廢料合成的籌碼——看來有人把整個放射性物質交易鏈，做成了行為藝術。“

江夏突然踉蹌著扶住貨柜。當她的指尖觸碰到佛像中溢出的鍶-90粉末時，無數記憶碎片突然在顱內炸開：穿防護服的男人正在將金箔貼滿少女的裸背，手術刀沿著她的脊椎游走，將某種發光的液體注入......

江夏的鼻腔突然涌出溫熱液體。她低頭看見防護手套上暈開的血滴，在鍶-90粉末上灼燒出蜂窩狀孔洞。林深抓住她后頸按向自己肩膀的瞬間，她聽見貨柜深處傳來細碎的啃噬聲——那些鎏金佛像正在暴雨中緩緩蠕動，如同被高溫熔化的黃金蛞蝓。

“閉眼！“

林深用西裝外套裹住她的頭，槍口對準貨柜頂部的通風管連續射擊。鋼化玻璃爆裂的聲響中，十幾只機械蝙蝠簌簌墜落，復眼閃爍著與Dark Lotus芯片相同的猩紅代碼。

“這不是普通的監控裝置。“

技術組從蝙蝠腹腔中提取出微型膠囊，半透明外殼里蜷縮著米粒大小的胚胎，“基因編輯過的恒河猴胚胎，浸泡在鍶-90溶液里......他們在制造某種活體輻射源。“

江夏用紗布堵住仍在滲血的鼻孔。解剖臺上排列的機械蝙蝠令她想起法醫報告里那些“黃金灌注“的尸體，皮膚下都有類似的凸起紋路——有人把人體也做成了承載放射性物質的佛龕。

深夜的芭提雅紅燈區飄著腐爛的茉莉花香。江夏戴著嵌有反監聽芯片的翡翠耳墜，旗袍開衩處暗藏的離子切割器貼著她大腿發燙。林深攬在她腰間的掌心有槍繭粗糲的觸感，溫熱的呼吸掃過她耳垂：“九點鐘方向，穿唐裝的眼科醫生是賭場掮客。“

診所的霓虹燈牌用中文寫著“妙手金瞳“。穿堂而過時，江夏看見手術室里戴著夜視儀的醫生正在給顧客移植義眼——那瞳孔是用鍶-90玻璃制成的，在無影燈下泛著沼澤般的磷光。

“我們要的可不是這種廉價貨。“

林深將三枚Dark Lotus芯片拍在問診臺上。掮客的義眼突然收縮成豎瞳，蜥蜴般的舌頭舔過芯片表面的蓮花紋：“客人想要能看見‘天堂’的眼睛？“

地下室鐵門開啟的瞬間，江夏的防輻射手環直接跳到了黑色預警區。成排的圓柱形培養艙里懸浮著人形生物，她們的皮膚被金箔取代，胸腔改造成鏤空佛龕，心口位置嵌著不斷搏動的幽綠色晶石。

“最新款的活體保險箱。“

掮客敲了敲某個培養艙，艙內少女突然睜開沒有眼皮的眼睛，金色聲帶振動發出機械音：“請輸入64位量子密鑰......“

林深突然掐住掮客后頸按向培養艙。少女佛龕里的鍶-90晶石開始高頻閃爍，在對方慘叫聲中微笑：“已識別脅迫者DNA，需要啟動自毀程序嗎？“

江夏在診所廁所吐得天昏地暗。鏡子里她的虹膜正在擴散，邊緣泛起與鍶-90相同的青綠色。手機突然震動，匿名號碼發來的信息只有一道方程式：

Sr-90 = 7.18×103·e^(k·t)

當她顫抖著輸入拍賣會日期7月18日進行驗算時，結果指向更可怕的真相——有人計劃在那天釋放相當于廣島核爆十分之一的放射性當量。

“副市長秘書在查你。“

林深的聲音驚得她差點摔碎手機。他倚在女廁所門框上抽煙，火星照亮手中檔案的照片：江夏在茉莉花田火災現場采集輻射數據的背影，被人用紅筆圈出心臟位置。

“三小時前，這位秘書的指紋出現在你公寓的微波爐里。“

他彈了彈煙灰，眼底泛起江夏從未見過的寒意，“而根據交通監控，他本該在瑞士參加國際反洗錢峰會。“

暹羅之星拍賣行的地下金庫需要穿過三十米厚的鉛混凝土墻。江夏的防輻射服內襯早已被冷汗浸透，耳邊不斷回響著副市長秘書今晨的電話：“江警官，朝陽計劃需要你的專業知識......“

林深突然捂住她的嘴。在藏有放射性佛像的S級庫區，他們發現了更驚人的東西：七尊等身高的鎏金佛像圍成曼陀羅陣，額間第三只眼是用同款鍶-90玻璃制成。當江夏用光譜儀掃描時，儀器突然接收到胎兒心跳般的脈沖。

“這些佛像內部有生命體征。“

她將音頻信號導入分析軟件，尖叫著扯下耳機——那是數百個少女的哭聲，夾雜著重金屬刮擦顱骨的恐怖頻率。

林深用激光切割器劃開佛像后腦的瞬間，粘稠的金色溶液噴涌而出。浸泡在液氮中的大腦皮層緩緩舒展，突觸上生長著細密的晶體簇，像極了黑市診所里的鍶-90晶石。

“人體制成的生物計算機。“

隨后趕到的周文倩開口時，拍賣行的警報突然大作。這位失蹤三年的藝術品估值師穿著染血的白大褂，手中U盤插進佛像頸部的數據接口，“她們被迫觀看了上千次核爆實驗錄像，直到神經元能自發形成鏈式反應模型。“

特警沖進金庫時，江夏正對著通風管道干嘔。周文倩在數據屏上調出的畫面令她靈魂戰栗：副市長站在某座未完工的核電站冷卻塔內，腳下跪著二十名頭罩黑布的少女，后頸都烙有Dark Lotus紋身。

“他稱這個叫‘肉身反應堆’。“

周文倩摘掉碎裂的眼鏡，左眼赫然是診所里見過的鍶-90義眼，“用鍶-90改造的神經細胞進行核聚變，這些女孩活著時是超級計算機，死后......“

她突然掀開自己的襯衫。肋骨間嵌著枚巴掌大的生物芯片，代碼顯示這正是副市長“朝陽計劃“的核心組件：“......死后就會變成攜帶放射性病毒的炸彈。“

林深在槍聲中拽著兩人撲向安全通道。身后傳來佛像自毀的轟鳴，那些浸泡在金色溶液中的大腦在高溫中汽化，釋放的輻射粒子在空氣中繪出一朵妖冶的蓮花圖騰。

凌晨的臨時指揮部飄著泡面與碘伏的味道。江夏盯著證物袋里燒焦的生物芯片，眼前突然閃過副市長秘書的臉——他在核電站監控視頻里穿行的樣子，與黑市診所掮客的步態完美重合。

“拍賣會邀請函。“

林深將燙金的信封推到她面前，襯衣下隱約露出包扎繃帶的輪廓，“副市長秘書剛送來的，指名要你擔任放射性藝術品首席鑒定師。“

周文倩在此時發來訣別短信。附件是段顱內成像視頻：副市長的太陽穴處埋著與佛像相同的鍶-90晶簇，當他簽署文件時，晶簇會發出與Dark Lotus芯片共振的幽光。

江夏摸向自己發燙的耳后，那里不知何時生出了一粒硬核。手機攝像頭照見的皮膚下，細小的晶體正在血管中生長，如同佛陀眉間那點象征覺悟的朱砂。

暴雨再度傾盆時，她吞下三倍劑量的抗輻射藥片。旗袍衣領掩蓋的頸動脈處，暗金色紋路正沿著神經脈絡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