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依舊在青石板路上顛簸前行,那“咯噔咯噔”的聲響如同沉重的鼓點,敲打著沈云卿的心。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了,每一顆佛珠都被她捏得緊緊的,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隨著第三十六顆檀木珠轉(zhuǎn)到虎口,車軸終于不堪重負,發(fā)出了尖銳而又漫長的“吱呀”聲,仿佛是在絕望地哀號。沈云卿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結(jié),她的鼻翼微微翕動,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松脂氣。這氣味如同一條無形的絲線,瞬間將她拉回到三年前那血腥的場景中,山匪們?nèi)琊I狼般撲向商隊,寒光閃爍,慘叫連連,而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松脂氣,就像惡魔的氣息,久久不散。
她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指尖顫抖著撫過袖中暗袋,那里藏著的淬毒銀針與溯光鏡殘片,此刻仿佛是她與這黑暗世界對抗的武器。鏡緣的蛇紋冰冷而堅硬,正抵著她手腕處脈搏跳動的地方,一下,又一下,與她的心跳交織在一起,仿佛在奏響一曲緊張的戰(zhàn)歌。
“沈娘子好膽識。”伴隨著一陣陰測測的聲音,車簾被一把寒光閃閃的彎刀猛地挑開。沈云卿的瞳孔驟然收縮,目光如鷹般銳利地射向來人。只見匪首戴著玄鐵面具,那面具上的紋路扭曲而猙獰,仿佛是來自地獄的使者。面具下的眼睛泛著駭人的血光,如同餓狼見到獵物般貪婪而兇狠。他腰間的玉佩隨著身體的晃動,重重地撞在刀鞘上,發(fā)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叮當”聲。那玉佩上雕刻著精美的蟠龍紋,在暮色中隱隱閃爍著幽光,而蟠龍紋中間,嵌著的“林”字暗紋若隱若現(xiàn),仿佛是一個神秘的符號,暗示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云卿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帶著不屑與嘲諷。就在這時,她手腕輕輕一抖,腕間的佛珠應聲而斷。一顆顆檀木珠如散落的星辰,“噼里啪啦”地滾落車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嘈雜的聲音中,她的袖中銀針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嗖”的一聲刺出,精準無比地刺入匪首的曲池穴。匪首的身體猛地一震,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哼,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林管事的貼身物,怎在閣下這里?”沈云卿的聲音冰冷而威嚴,仿佛是法官在審判罪犯。她用針尖輕輕挑開玉佩穗子,金線纏著的內(nèi)層緩緩露出生辰八字,而那熟悉的字跡,正是林姨娘的乳名。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仿佛在宣告著自己的勝利。
就在這時,四周突然亮起了無數(shù)火把,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如同白晝般照亮了整個場景。沈崇德率領著士兵們?nèi)绯彼阌縼恚瑢⒓Z倉團團圍住。沈崇德的臉上帶著威嚴與憤怒,他的眼神如鷹般銳利,掃視著周圍的一切。當他看到女兒反剪著匪首的雙臂,那英姿颯爽的模樣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欣慰。繡鞋踏碎玉佩的脆響混著沈云卿的厲喝聲,如同洪鐘般響徹四周:“父親可看真切了?這玉佩內(nèi)層的八字,姨娘夜夜對著月亮祝禱呢!”她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充滿了自信與決心。沈崇德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的拳頭緊緊地握起,關節(jié)處泛出白色,仿佛在壓抑著內(nèi)心的憤怒。
林姨娘看到這一幕,頓時慌了手腳。她的鬢間步搖劇烈地晃動著,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她的臉上寫滿了驚恐與絕望,眼睛瞪得如同銅鈴般大,里面充滿了恐懼與不甘。她瘋狂地撲向滿地的碎玉,翡翠流蘇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掃過沈云卿染血的袖口。“這是陷害!定是這丫頭...”她的聲音尖銳而刺耳,充滿了怨恨與不甘。然而,她的話音未落,糧倉的梁柱突然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可怕聲響,仿佛是死神的腳步聲。年久失修的頂棚終于支撐不住,轟然塌落,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成堆的麻袋如瀑布般傾瀉而出,白米間混著的生鐵箭鏃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著冷冷的青光,仿佛是惡魔的牙齒。
“私販軍糧,誅九族的大罪。”沈云卿的聲音如同洪鐘般響起,在這混亂的場景中顯得格外清晰。她神色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威嚴與正義。她緩緩拾起箭鏃,目光緊緊地盯著尾端那與溯光鏡如出一轍的蛇形紋路,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憤怒。“父親可還記得,去歲您壽辰時淮州王送的賀禮?”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質(zhì)問,仿佛是在揭開一個巨大的陰謀。突然,她猛地掀開糧堆下的暗格,整箱的密信瞬間曝于天光之下。火漆印上的蛇紋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正對著林姨娘那慘白如紙的臉。林姨娘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她的嘴唇不停地哆嗦著,仿佛想要說些什么,卻又無法說出。
遠處傳來“撲通”的一聲巨響,如同晴天霹靂般震撼著眾人的心靈。沈云卿猛地轉(zhuǎn)頭望去,只見林姨娘的貼身嬤嬤正從井沿跌落。那老婦枯槁的手緊緊地抓著井繩,仿佛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腕間褪色的紅繩在月光下晃成一道血線,如同一條蜿蜒的毒蛇。沈云卿的眼神瞬間凝固,她認得那繩子——是弟弟周歲時抓周用的吉祥繩,曾經(jīng)充滿了希望與祝福,此刻卻成了索命的絞索。她的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悲哀,仿佛看到了弟弟那無辜而又可愛的面容,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快攔住她!”沈崇德的怒吼聲如同雷霆般響起,混著井底傳來的沉悶聲響。沈云卿提著燈籠,腳步匆匆地靠近井口。她的心跳加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上。當她向下望去,只見水面浮著半幅染血的襁褓布,布角“平安”二字正是母親臨終前繡的。那熟悉的字跡,仿佛是母親在向她訴說著什么。她的心中一陣刺痛,忽然想起嬤嬤投井前最后的眼神,與三年前春杏被拖去柴房時的目光重疊成同一種絕望。那眼神中充滿了痛苦、無奈與不甘,仿佛是在向這個世界發(fā)出最后的控訴。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憫,卻又很快被堅定所取代,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讓這樣的悲劇發(fā)生。
“父親現(xiàn)在追查還來得及。”她將箭鏃狠狠地擲在沈崇德腳邊,眼神堅定地說道,“淮州王的密探此刻應該到了御史臺,帶著姨娘親筆簽押的生鐵賬冊。”夜風呼嘯著吹來,卷起她素白的裙裾,那飄動的裙裾恍如那年喜房垂落的喪幡,讓她的心中充滿了對過去的回憶和對未來的決心。沈崇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被堅定所取代,他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開始指揮士兵們展開行動。
糧倉突然騰起火光,熊熊的火焰如同惡魔般吞噬著一切。濃煙滾滾,彌漫在空氣中,讓人幾乎無法呼吸。沈云卿在濃煙中微微后退,用手捂住口鼻,咳嗽聲不斷。她的眼睛被煙霧熏得通紅,淚水不停地流下來。她看著林姨娘瘋了般撲向燃燒的賬冊,那火星舔舐著她華貴的裙裾,金線繡成的牡丹在火焰中綻成了焦黑的鬼爪,仿佛是對她罪行的無情審判。在沈崇德腰間長劍出鞘的寒光里,沈云卿摸到袖中冰冷的鐵券,心中暗自慶幸。她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罪證,方才燒毀的不過是謄抄本。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得意。
寅時三刻,整個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只有祠堂里的燭光在微微搖曳。沈云卿獨自跪在祠堂里,手中拿著箭鏃,正在仔細地清洗著。那血水順著箭鏃緩緩滲入地磚縫隙,將“淮州”二字染得愈發(fā)鮮艷,仿佛是用鮮血寫成的罪證。她的眼神專注而堅定,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突然,母親的牌位傾斜,暗格中滑出半封密信。她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好奇。她就著殘燭的微光,仔細地看著那密信,竟是林姨娘與淮州王往來的情箋。落款處并蒂蓮印鑒旁畫著個嬰孩涂鴉,與弟弟溺亡時抓在手中的紙團圖案一模一樣。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震驚和憤怒,心中的仇恨之火再次燃燒起來。她的雙手緊緊地握著密信,指關節(jié)泛出白色,仿佛要將那罪惡的證據(jù)捏碎。
井邊傳來打撈的聲音,打破了祠堂的寂靜。沈云卿將密信折成紙船,放入荷花池,看著它在水面上緩緩漂向枯敗的殘荷深處,仿佛帶著她的思念和仇恨,飄向那無盡的黑暗。當嬤嬤的尸首被鐵鉤勾起時,她正往弟弟的長命鎖里塞入新得的鐵券。鎖芯碰撞發(fā)出輕輕的“咔嗒”聲,遠處傳來驛馬疾馳的蹄聲,那聲音如同戰(zhàn)鼓般響亮,仿佛是勝利的號角。她知道,那是顧家密探攜著致命證據(jù),正踏碎淮州王的春秋大夢,而她的復仇計劃也即將成功。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欣慰和期待,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來在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