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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人證反水

子夜的梆子聲剛敲過三更,沈云卿就聽見窗欞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她掀開繡著并蒂蓮的錦被,赤足踩在冰涼的金磚地上。春寒料峭的月光從支摘窗漏進來,照見案頭金絲楠木算盤泛著幽光——那是母親臨終前握著的東西,算珠上還留著被指甲掐出的凹痕。

“姑娘,掌柜的松口了?!?

黑衣人翻窗而入時帶進一股血腥氣,袖口沾著幾片蒼耳子。沈云卿嗅到那股熟悉的藥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算盤中央那顆泛紅的瑪瑙珠。三年前母親咳血時,她親手抓的藥里就有這味止血的蒼耳。

“當真?“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喉間仿佛堵著那年喜房里的合巹酒。

黑衣人呈上供紙,邊緣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沈云卿就著燭火細看,火苗突然爆了個燈花,將“每月初二子時取藥“幾個字映得忽明忽暗。她的目光死死釘在“砒霜“二字上,恍惚間又看見大婚那日,沈月柔腕間絞絲銀鐲撞在玉枕上發出的脆響。

“那孩子今晨退了高熱。“黑衣人壓低聲音,“掌柜抱著孫兒哭了半宿,說林姨娘拿獨苗的性命要挾,若敢翻供就滅門。“

沈云卿的指甲掐進掌心,疼痛讓她清醒過來。她轉身從妝奩最底層抽出張泛黃藥方,那是母親懷弟弟時調理的方子。紙角還沾著干涸的燕窩漬,如今看來,每味補藥都暗藏殺機。

“把這個交給掌柜?!八龑⑺幏竭B同赤金纏絲鐲塞進黑衣人手中,“告訴他,當年我娘親喝的'安胎藥',與他現在配的'補藥'用的是同一張方子。“

窗外忽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驚得檐下宿鴉撲棱棱飛起。沈云卿推開支摘窗,望見西邊天際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更夫敲著銅鑼狂奔而過,嘶啞的喊聲刺破寂靜:“走水了!地牢走水了!“

她扶著窗欞的手驟然收緊,指甲在朱漆上刮出刺耳的聲響。遠處騰起的黑煙里隱約可見火星飛舞,像極了前世母親棺槨前燒的紙錢。供紙上“林氏“二字在燭光中扭曲變形,忽然被火舌卷住一角。

“姑娘當心!“

春杏的驚呼從身后炸響。沈云卿旋身避開撞來的銅盆,腰間的羊脂玉佩卻落入對方手中。溫水潑在金磚地上,蒸騰的白霧里,她看見春杏袖口閃過一抹銀光——正是林姨娘陪嫁的絞絲銀鐲內側才有的蓮花暗紋。

“奴婢該死!“春杏跪地叩頭,發間銀簪卻挑開了妝奩暗格。沈云卿盯著她顫抖的后頸,那里新結的痂像是被火鉗燙傷的。前世這個丫鬟為沈月柔試毒時,后頸也有同樣的傷痕。

“去取些艾草來熏屋子?!吧蛟魄渫蝗惠p笑,“這血腥氣,熏得人睡不著?!?

待春杏退下,她迅速打開暗格。本該放著砒霜的青瓷瓶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沈月柔慣用的茉莉香粉。指腹撫過瓶底,黏膩的觸感讓她瞇起眼——有人用桃膠重新封過瓶口。

五更天時,前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沈云卿披著素錦斗篷站在穿廊陰影里,看著父親的中衣被晨露打濕大片。衙役腰間的佩刀纏著白麻布,刀鞘上還沾著地牢特有的血土。

“昨夜獄中突發疫癥?!把靡鄣穆曇粝袷菑乃讉鱽恚八幉匿佌乒?..暴斃?!?

沈崇德手中的定窯茶盞摔得粉碎,瓷片濺到沈云卿裙裾上。她盯著衙役后頸領口處若隱若現的刺青,那蛇形紋路正對著她吐信子。前世在祠堂飄蕩的三年里,她見過同樣的刺青——在那些深夜潛入沈府的黑衣人身上。

“父親節哀?!八锨皵v扶時,袖中銀針挑走衙役袍角沾著的蒼耳子。針尖傳來的刺痛讓她想起,母親咽氣前抓住她手腕時,指甲也這般深深掐進皮肉。

回到閨房,沈云卿將蒼耳子丟進炭盆。青煙騰起時混著一股甜腥,正是地牢腐肉混著砒霜的味道。她忽然掀翻妝奩,各色珠釵滾落滿地。最底層的暗格里,當年弟弟的虎頭鞋還沾著湖底青苔。

“姑娘,藥煎好了。“春杏端著漆盤進來,烏木托盤上藥碗冒著熱氣。

沈云卿盯著碗中蕩漾的湯藥,忽然想起黑衣人說的“每月初二子時取藥“。今日正是三月初二。她端起藥碗湊近唇邊,瞥見春杏喉頭滾動了一下。

“這藥...“她突然將藥汁潑向窗外,“用是陳年艾草,藥性早散了?!?

被藥汁澆濕的月季叢瞬間枯萎,焦黑的葉片卷曲著落地。春杏撲通跪倒,漆盤砸在地上發出悶響。沈云卿彎腰拾起滾落的空碗,碗底殘留的褐色藥渣里,混著幾粒未化的砒霜結晶。

“去告訴林姨娘。“她用碗沿抬起春杏的下巴,“下次要下毒,記得用井水送服。雨水煮藥,壞了她最愛的'溫補'之道?!?

待屋內只剩她一人,沈云卿從枕下抽出那頁供詞。被火舌舔舐過的邊緣蜷曲發黑,“林氏“二字正好缺了女字旁。她突然笑出聲,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殘破的紙頁上。三年來第一次,她允許自己哭得像那個死在喜房里的十六歲新娘。

哭夠了,她將供詞浸入牛乳。被遮掩的字跡漸漸浮現:“淮州王特供“。窗外的晨曦正好照在這四個字上,沈云卿想起祠堂梁柱里藏著的生鐵箭鏃,箭尾刻著同樣的標記。

“姑娘,老夫人傳您去佛堂。“

門外婆子的聲音驚飛了檐下的麻雀。沈云卿對鏡理好鬢發,將真正的供詞卷成簪子插進發髻。銅鏡映出她猩紅的眼角,與那年母親棺槨上系著的紅綢如出一轍。

經過西廂時,她聽見沈月柔嬌笑著同丫鬟說話:“...那玉佩成色極好,改日鑲到新打的項圈上...“沈云卿摸向空蕩蕩的腰間,忽然想起昨夜春杏撞來時順走的羊脂玉佩。前世這玉佩被沈月柔搶去,成了她嫁入侯府的“信物“。

佛堂里,老夫人正在數念珠。沈云卿跪在蒲團上,聽見檀香在香爐里發出細碎的爆裂聲。當第一百零八顆念珠轉過時,老夫人突然開口:“聽說你近日總往祠堂跑?“

“孫女夢見母親渾身是血?!吧蛟魄涮ь^直視佛像慈悲的眼睛,“她說地下冷,想喝碗熱騰騰的砒霜湯。“

念珠突然斷裂,沉香木珠子滾落滿地。沈云卿俯身去撿,后頸傳來老夫人龍頭杖冰涼的觸感。她保持著彎腰的姿勢,看見袈裟下擺沾著星點熒光粉——正是她昨夜撒在祠堂的標記。

“沈家需要的是能撐起門楣的嫡女?!褒堫^杖緩緩下移,抵住她心口,“不是滿嘴胡話的瘋子?!?

沈云卿忽然笑了。她握住龍頭杖尖端,任由木刺扎進掌心:“祖母可知,當年母親喝的第一碗毒藥,就供在這尊佛像前?“血珠順著鎏金蓮花座蜿蜒而下,在“南無阿彌陀佛“的刻字上匯成細流。

回到閨房已是日暮時分。沈云卿拆開發髻,供詞卷成的簪子已被血浸透。她將紙頁鋪在案上,就著殘陽細看那些浮出水面的暗紋——竟是淮州駐軍的布防圖。

掌燈時分,她將布防圖臨摹在《女誡》夾頁,用的是西域進貢的熒光墨。春杏進來添燈油時,她正對著燭火抹淚:“母親托夢說冷,明日去庫房取些銀絲炭吧?!?

待腳步聲遠去,沈云卿掀開地磚。暗格里靜靜躺著從黑衣人處得來的蛇形玉佩,與衙役后頸的刺青一模一樣。她將玉佩系在弟弟的長命鎖上,輕聲哼起母親生前常唱的江南小調。

三更梆子響時,西廂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沈云卿站在月洞門下,看著沈月柔房里的燭火晃成一片。春杏的啜泣聲里混著林姨娘的呵斥:“...連塊玉佩都看不住...“

她轉身走向祠堂,腕間新戴的絞絲銀鐲撞在門環上,發出清越的響聲。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恍惚間像是母親執傘而立的身影。推開祠堂門的剎那,供桌上母親的牌位突然倒下,底座暗格彈開,露出半截染血的詛咒木偶。

“母親,再等等?!吧蛟魄鋵⑸咝斡衽迦M木偶心口,“欠我們的血債,很快就能討回來了。“

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與那日地牢外的聲音重合。她望著西邊未散盡的青紫色煙霧,突然想起掌柜供詞上最后那行小字:“淮州來客,善使火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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