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更鼓剛敲過三聲，金鑾殿蟠龍柱后窸窣作響。燕思蕊縮在陰影里，朝服皺得似被錦鯉啃過，袖袋里的銅鏡歪斜映出丹墀上的身影——謝云深一襲玄色鶴氅，腰間玉帶勒出的弧度比她偷藏的《冷面丞相沐浴圖》還凌厲三分。

“陛下駕到——”

太監(jiān)尖嗓刺破寂靜，燕思蕊手一抖，銅鏡“當(dāng)啷”砸在青磚上。燕昭龍靴踏過她昨日遺落的西瓜籽，目光如刀：“燕思蕊！你是要學(xué)御池王八打洞？”

“兒臣在……在參悟地磚玄機(jī)！”她連滾帶爬撲到御階前，袖中掉出半塊壓扁的桂花酥，“父皇您瞧，這蓮花浮雕暗合治水之道，正所謂‘堵不如疏’……”

“好個堵不如疏。”燕承煜冷笑著出列，蟒袍金線在晨光中泛著毒蛇般的幽光，“南疆災(zāi)民若知九妹拿泄洪閘當(dāng)玩具，怕是要將御花園的自動搖扇機(jī)拆了當(dāng)柴燒！”

朝堂霎時死寂。燕思蕊盯著滾到謝云深靴邊的桂花酥殘渣——那上面還沾著昨夜密道里偷塞虎符時蹭到的火藥灰。謝云深玉白指尖正摩挲著虎符凹痕，那是她為換工部貪腐證據(jù)硬塞的“謝禮”。

燕昭將奏折摔得震天響：“即日起，命九公主監(jiān)國三日，謝卿輔佐！”

“父皇！”燕思蕊嗓音劈了調(diào)，“兒臣前日被齒輪砸出腦疾，御醫(yī)說需靜養(yǎng)……”她突然扶額踉蹌，繡鞋“恰好”踩住燕承煜的蟒袍下擺，“哎呀！本公主頭暈?zāi)垦＃率堑昧恕昧颂善浇^癥！”

琉璃珠簾撞出凌亂清響。她軟綿綿朝謝云深歪倒，盤算著借他衣擺當(dāng)墊子，卻猛地被拎住后領(lǐng)——玄色廣袖下青筋微凸，謝云深竟單手將她懸在半空，像拎只炸毛的奶貓。

“公主小心。”他聲線如冰鎮(zhèn)過的玉磬，“地磚涼，跪久了傷膝。”

燕思蕊在半空蹬腿，朝服內(nèi)襯翻出金線繡的“懶”字，滿殿朝臣憋笑憋出內(nèi)傷。燕承煜貼近她耳畔，蟒袍擦過頸間胎記：“妹妹連站都站不穩(wěn)，不如求父皇賜個輪椅——哥哥親自推你去炸工部？”

暮色浸透宮墻時，燕思蕊癱在密道口啃醬肘子，油光糊了滿臉：“謝云深這黑心肝！等本公主把他畫成禿頭王八，定要掛在自動搖扇機(jī)上巡展……”

“公主慎言。”

陰影里傳來涼薄嗓音。謝云深指尖轉(zhuǎn)著半枚齒輪——正是她昨日賄賂柳如眉的“封口費”，齒輪內(nèi)圈的南詔密文在月光下泛著血光。他腰間新添的繃帶滲出暗紅，那是替她擋下燕承煜暗鏢的“謝禮”。

“密道東側(cè)第三塊磚。”錦靴輕跺機(jī)關(guān)，石壁轟然洞開，“公主昨日用這路偷運三筐蜜餞，可還順手？”

燕思蕊噎得捶胸：“你跟蹤我？！”

“是公主的金鈴吵得南詔探子都失眠。”他拋來一卷羊皮圖，朱砂標(biāo)出燕承煜埋火藥的子時方位，“再運零嘴……”藥香倏地逼近，染血的指尖捏住她下巴，“臣只好拆了這老鼠洞，順帶把《冷面丞相沐浴圖》貼滿三省六部。”

三更梆子響過，燕思蕊貓腰鉆進(jìn)密道，金鈴早換成狐絨軟墊。圖紙上朱砂刺眼——燕承煜私藏的南詔密函，竟與她頸間胎記形狀一致。

推開暗門的瞬間，鐵銹味嗆得她干嘔。工部檔案庫里燭火搖曳，滿地賬冊間躺著具尸首，心口插著刻火蛇圖騰的短刃——與崩飛齒輪上的圖騰如出一轍。

“小滿？！”她顫手去翻尸體，卻見掌心緊攥的殘紙——半幅云妃小像，背面血書“圣女”二字。

身后機(jī)括驟響！燕思蕊抄起硯臺猛砸，卻被來人扣住手腕：“公主的畫技若有這準(zhǔn)頭，謝某也不必連夜補(bǔ)《治國策》插圖了。”

謝云深玄衣染血，腳邊倒著兩名南詔死士。他指尖擦過她頸間星形胎記，忽然輕笑：“現(xiàn)在知道怕了？白日裝暈時怎么敢往臣懷里撞？”

五更天泛白，燕思蕊裹著謝云深的鶴氅縮在龍榻下。頭頂傳來燕昭夢囈：“阿云……蕊兒的胎記萬不可現(xiàn)世……”

謝云深突然捂緊她的嘴。帝王翻身的動靜震落枕邊密匣，泛黃畫軸滾落榻邊——畫中云妃額點南詔圣紋，懷中女嬰頸間赫然是燕思蕊的胎記！

“難怪父皇讓我監(jiān)國……”她咬破舌尖咽下血腥，“原來是要替燕承煜頂滅口的鍋！”

謝云深捏碎腰間玉玨，暗紅藥粉灑在畫軸邊緣，顯出一行小楷：

“圣女血脈，雙生劫。殺燕思蕊，破龍脈。”

宮外突傳喧嘩，燕承煜的嗓音撕裂黎明：“有刺客！給本王搜！”

謝云深攬著她破窗而出時，燕思蕊瞥見燕承煜袖中寒光——火蛇短刃與工部尸首上的兇器一模一樣。

“丞相大人夜闖寢殿，莫不是要教九妹畫春宮圖？”燕承煜陰笑著逼近。

謝云深反手將她護(hù)在身后，虎符在掌心烙出血痕：“三殿下不如解釋，南詔死士為何帶著您的私印？”

晨光刺破云層，燕思蕊突然高舉火藥引信：“本公主覺得監(jiān)國甚是有趣！”火折子“哧啦”燃起，“比如……放個煙花賀三哥通敵？”

當(dāng)夜，燕思蕊蹲在御池邊搓洗鶴氅血漬。謝云深倚柳翻閱密函，忽然拋來翡翠耳墜：“公主的裝暈伎倆，比密道里的老鼠還拙劣。”

“彼此彼此。”她對著月光端詳耳墜內(nèi)側(cè)的“阿云”刻字，“你早知我是圣女血脈，卻縱著我撞破工部陰謀——”

池水忽漾漣漪，柳如眉的紙船漂至腳邊。藥香箋紙上朱砂刺目：

“燕承煜與南詔圣女結(jié)盟，三日后祭壇取血。”

謝云深將虎符按入她掌心：“現(xiàn)在逃，還來得及。”

燕思蕊反扣他腕間舊疤，眼底鋒芒乍現(xiàn)：“本公主懶了十六年，倒想試試……”她咬破指尖在虎符上畫了只叉腰王八，“是南詔蠱蟲快，還是我的癢癢粉狠！”

池底忽冒氣泡，半截火蛇箭矢浮出水面。謝云深腰間齒輪殘片驟然發(fā)燙——南詔的網(wǎng)，終于收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