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蠶宮。
殿內燭火搖曳,香煙裊裊。四周墻壁繪著色彩斑斕的壁畫,正中央供奉著漢白玉蠶神嫘祖像。
角落里正有幾位婦人圍在一起。
絳紫羅裙夫人錦帕掩唇,開口道:“華清宮的麒麟兒都來了.……”
輕咳一聲接著道:“偏那位曾經的皇女……”
鴉青襦裙命婦低聲道:“有當今圣上的縱容,能不囂張嗎,本以為從寺廟回來后有所收斂,你是沒看到三日前那宮殿的門口……可真是不像當年的……”
霜色披帛老嫗的鶴頭杖重重頓地“慎言,長公主也是爾等能議論的,更不要提當年那位。”
叮咚作響的鈴鐺聲傳過人群,等候多時的眾人齊齊仰首。
赤紅的裙擺掠過白玉階,每走一步,裙角銀鈴便像碎玉般響。
那雙攝人的吊梢眼,眼尾用螺子蛋勾得極長,唇色像被石榴計浸過,瑪瑙墜子在耳間蕩出深淺不一的弧度。
緩過神的眾人齊齊行禮:“拜見長公主殿下,愿殿下玉體康泰,福澤綿延。”
“免禮。”清冽的聲音響起。
眾人的目光隨著秦婉的走動移到人群正中央,如一朵牡丹在素雅中綻放。
一道極其不和諧的聲音突兀響起:“怎這般不知禮,穿成這般,難不成因為剛回宮,宮女都不聽話,改日我替你教訓她們。”
“見著表姐怎得不喊,唉,表姐還好心地替你教訓了幾個不聽話的禁軍,不用感謝。”秦婉輕笑出聲,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二皇子秦昭元眼底一片憤憤,牙關緊咬,略微提高音量:“你——好,好得很,等會兒父皇來了,本皇子看你怎么交代。”
絳鞭聲由遠及近,尖細的聲音透過朱漆殿門傳來:“圣——駕-——至——”
鳥紗珠翠像浪一樣低伏:“恭迎陛下圣安,皇后殿下千歲”
景曜帝寬大的衣袖微抬,拇指上帶的血玉拔指在日光中微閃,恰似凝固的鴿血:“儲卿平身。”
如云霧般的輕煙,在銅燈驟燃的啪啪聲中扭曲了形態。
司禮監提督蒼老嗓音響起:“跪——”
“圣上,娘娘親臨親蠶,以視重農——禮成!”
秦昭元上前半步,白玉組佩撞出清越聲響:“父皇容稟!春日親蠶當穿素衣以敬蠶神,皇表姐衣著赤紅色,實乃大不敬”
殿內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
“婉兒剛回宮,不懂事,也正常。”景曜帝指尖漫不經心摩挲著玉扳指,目光掃過皇后驟然收緊的護甲。“當年你初入文華殿進學時,不也將書撕了糊風箏?”
秦昭元喉間驀地發苦,卻仍梗著脖子:“父皇,可禮部——”
景曜帝瞇起雙眸,眸底掠過危險的暗光,嗓音微啞:“怎么,元兒如今倒比禮部尚書更懂禮了。”
秦昭元緊握拳頭,關節泛白,重重叩首,眼底閃過一絲不甘,:“父皇,兒臣不敢。”
“既然禮已成,那便退下。”景曜帝微抬手,威嚴的聲音傳向眾人,“婉兒留下。”
青煙在殿內盤旋如游龍,秦婉望著金磚地上交錯的日影,想起了暗衛送來有關朝廷的密信。
“婉兒最近剛回宮,可還適應?”景曜帝微涼的聲音驚起了秦婉的回憶。
“勞皇舅掛念,婉兒一切安好。”
“你一切安好就好。”嘆息聲消散在空中,“你母親臨走的時候托朕好好照顧你,是朕疏忽你了,如今你也這么大了,該嫁人了。”
秦婉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景曜帝帶著審視的目光落在秦婉身上,忽然輕笑出聲,接著道:“朕也是為你考慮,千挑萬選,從眾多文人學士中,選中參知政事蘇云華。”
轉而從匣中取出一卷畫軸,徐徐展開。
泛黃的卷軸上,身著雪衣,烏發用玉冠高高束起,那人面如冠玉,眉骨到鼻梁線條挺拔,唇色略帶蒼白,耳垂還有一點紅痣。
她看著畫卷愣了半晌才緩過來,兒時那人……
隨即鄭重行禮,眼底藏著一些不易察覺的東西:“一切聽從皇叔的安排”
景曜帝拍了拍秦婉的肩膀:“還是婉兒懂事,婚期比較倉促,定在下個月,委屈你了。”
“婉兒不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