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抱著裝滿電路板的紙箱，站在行政樓前，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落。

斑駁的梧桐樹影，灑在那份有些泛黃的借調函上，這封蓋著紅色公章的公文，承載著他們留在杭州的最后希望。

前兩天他已經找過楊老師了，楊老師對他的印象不太好，不知道會不會幫忙！

楊老師，因為有別的事情，沒有跟他多說什么，拿了他的漢卡軟件，自己先看一下。

“同學，你找誰？”收發室的大媽，從老花鏡上方打量著這個滿頭大汗的年輕人，雖然年齡有點偏大了，但是警惕性還是很足的。

“自動化系楊明德教授。”

李巖抹了把汗，身上那件去年辯論賽發的白襯衫，后背已經被汗水浸透，洇出深色的汗漬。

這件襯衫領口早就磨得起毛了，可他想著穿它能顯得自己像個正經學生，畢竟現在的情況容不得有一絲差池。

在楊老師課上，他老是請假，也不知道。。。

穿過掛滿“慶祝華東科技大學建校四十周年”橫幅的走廊，李巖聽見會議室里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現在四通漢卡賣1280元，咱們至少定價800才有競爭力！”一個年輕些的聲音，透著焦急與無奈。

“胡鬧！高校科研成果怎么能搞價格戰？”

緊接著，是楊老師那標志性的沙啞嗓音，像砂紙擦過耳膜，“至少要賣1500，得體現知識分子的價值！”

李巖在虛掩的門前停住了腳步，透過門縫，他看到滿頭銀發的楊老師，正把茶杯重重地頓在會議桌上，茶水濺到了寫滿公式的黑板上。

“楊老師同志，現在可不是講清高的時候。”戴金絲眼鏡的中年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聯想電腦才賣八千多，誰會花六分之一的錢買漢卡？”

“那也不能自貶身價！”

楊老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布滿老人斑的手顫抖著，從中山裝口袋里摸出藥瓶，“咳咳……當年我們搞衛星導航系統時……”

“您又來了！”

中年人無奈地扶住老教授，“現在都市場經濟了，您那套早就過時了，咱們得跟上時代呀……”

“市場經濟就不要科學家了？”

楊老師猛地甩開對方的手，藥片撒了一地，“滾！你們都給我滾！”

難道是那個戴眼鏡的，就是他跟他關系不好的，他的兒子嗎？

李巖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紙箱里的電路板發出細微的碰撞聲。他正要轉身離開，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兩個穿著工商制服的男人，抱著文件夾匆匆經過，他們胸牌上“稽查科”的金屬字，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楊教授，關于您申請的校辦企業資質……”

為首的男人剛要說話，突然瞥見李巖懷中的紙箱，“這是？”

“學生科創作品。”李巖搶先答道，后背瞬間滲出冷汗。

糟糕，紙箱側面“九州漢卡”的標記正對著眾人視線，墨跡都還沒全干呢。

他們說?話聲音驚動了屋子里面的楊老師，楊老師回頭一看一愣。

一開始臉色不是很好看，不過就那么一瞬間，也許是因為李巖老是請假，對他印象不好吧？

打開紙箱，開始觀看他的電路板。

“老爸，好吧，這東西是。。。”

“臭兒子，你先呆一邊，不要講話。。。”

那個就是楊老師的兒子，楊建國嗎？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長的很精神，也很英俊，大約30多歲，看著很儒雅，不像是壞人啊？

楊老師渾濁的眼睛，突然迸出精光，他顫巍巍地走過來，枯枝般的手指撫過電路板上的飛線：“這是你們做的？用EPROM分頁技術實現漢字庫？”

“還加了雙緩沖設計。”李巖感覺喉嚨發緊，緊張得不行，想把這個東西送給學校，然后學校幫他們解決戶口問題和人事關系問題。

“能兼容長城0520到最新奔騰機型。”

會議室里，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穿工商制服的男人掏出筆記本：“同學，這個項目有沒有進行知識產權登記？根據法律……”

“王科長！”楊老師突然挺直佝僂的背，反應還是很快的。

“這是我帶的畢業設計，正要報備，他是李巖，是我的學生！！！”

老人枯瘦的手按住紙箱，李巖看見他手背上的留置針膠布還沒撕凈，心里一陣不是滋味。

前幾天還打著吊瓶吧，看來是身體不太好啊！！

金絲眼鏡突然笑起來：“老爸。。。你早說啊！既然是學校項目，定價問題就好商量了。”

他轉向工商局的人，“您看這……”

“等等！不好意思。。。”

李巖突然開口，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楊老師，能單獨聊聊嗎？”

“你們先談，我帶著我的學生去隔壁聊點事情。。。”

不管其他人，直接離開了辦公室。

在堆滿示波器的雜物間里，李巖把王強的名片放在工作臺上。

老教授摸出放大鏡，仔細端詳著，突然冷笑一聲：“我說四通的漢卡怎么突然降價，原來有老鼠在偷油。”

“您知道這個人？”李巖有些驚訝。

“去年學術會議上，有人舉報他兜售盜版WPS加密狗。”

楊老師從抽屜深處翻出泛黃的會議紀要。

“當時他說自己是四通代理商，市場經濟了，他們專門負責把科技項目推廣到市場，他們說對國家建設非常的重要……”

窗外，傳來刺耳的蟬鳴，老式吊扇在頭頂吱呀轉動，攪著悶熱的空氣。

李巖看著老人用紅筆在王強名字上畫圈，突然發現他鋼筆筆帽上，還印著“東方紅三號發射紀念”的字樣。

心里面一震，原來楊老師真是不簡單，有很多秘密吧，但是光看到那支鋼筆，他心里面就涌起一股熱浪，五六十年代，那些科學家，他們吃了好多好多苦啊！

“小子，想不想玩把大的？”楊老師突然抬頭，眼里閃著狡黠的光，“今晚帶你的小伙伴來實驗室，記得走后門。”

“要是。。。一個漢卡也不值多少錢，放棄就放棄吧，我們。。。”

“不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要堅持原則，如果每個人都隨波逐流，那我們國家還有有希望嗎？”

楊老師，全名楊明德，出身于書香世家，自幼便對科學展現出濃厚興趣。

年少時，國家的航天事業百廢待興，他懷揣著滿腔熱血，投身航天科研。

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他跟著錢學森等老一輩科學家，參與了無數次艱難的實驗，為我國的衛星導航系統立下汗馬功勞。

后來，他選擇回到高校任教，一心想把自己的知識和經驗傳授給下一代，培養出更多優秀的科研人才。

可他的兒子楊建國，卻和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楊建國留洋歸來后，一心鉆進了資本市場，在他看來，科技要想發展，得靠資本的力量，而楊老師堅守的那套科研理想主義，在他眼里太過迂腐、不切實際。

“資本的力量？資本力量最終讓你用科技成果去殺人，你也干嗎？”

“老爸，都什么時代了？到了那個時代，自然會有辦法的，資本被放出來，自然也能裝入籠子。。。”

“兔崽子，你才幾歲呀？你根本就不知道資本力量的可怕。。。”

“算了吧。。。”

父子倆為此爭吵過無數次，隔閡也越來越深。

當夜，李巖帶著團隊摸黑翻過圍墻時，看見實驗樓三層亮著詭異的紅光。沈秋燕突然拽住他衣角：“那是暗房！楊老師在搞膠片顯影？”

推開掛著“光學儀器室”牌子的房門，所有人都愣住了。

整面墻的示波器組成監控陣列，跳動的波形正同步顯示著校門外三個不同方位的畫面。

哇哦，有這么先進的東西嗎？

“軍用級信號分析儀改裝的。”

楊老師得意地敲敲機器，“當年給東風導彈做彈道測算的玩意兒。”

看著楊老師，李巖反復看到了當年他風華正茂的年代的意氣風發。

李寧夏突然指著屏幕驚呼：“王強的桑塔納！他在西側門！”

畫面里，大背頭男人正在和保安說著什么，手里隱約可見藍色文件夾。楊老師按下通話鍵，藏在榕樹上的拾音器立即傳來對話：

“……就說他們盜用學校電力，先把設備扣下……”

“果然要玩陰的。”

楊老師冷笑，布滿皺紋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主屏幕突然切換成密密麻麻的通訊記錄，某個重復出現的號碼被標紅放大。

沈秋燕湊近細看：“這是……四通杭州辦事處的傳真號？”

老教授沒說話，轉身打開保險柜。當他把蓋著國防科工委鋼印的證件拍在桌上時，李巖看見沈思雨的瞳孔猛地收縮——

證件照上的楊老師穿著65式軍裝，胸前別著“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的徽章，眼神里滿是堅定與自豪！！！！

暴雨傾盆的深夜，豆大的雨點砸在實驗室的窗戶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李巖蜷縮在實驗室角落，軍用防潮墊殘留著刺鼻的橡膠味。

太累了！

示波器的綠光，映著墻上那張泛黃的酒泉基地合影，年輕時的楊老師站在錢學森右側，手里還拿著計算尺，眼神中滿是對科研事業的熱忱與憧憬。

“醒醒！”沈秋燕搖醒他，馬尾梢滴著雨水，神色慌張，“王強帶人進校了，楊老師讓你啟動B計劃。”

李巖一個激靈，沖到監控屏前，只見五輛面包車正緩緩停在校史館后門。

穿雨衣的人群魚貫而出，手里拎著的金屬箱在路燈下泛著冷光。

“是頻譜分析儀。”沈思雨臉色煞白，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們在找我們的信號源！”

那邊還有高手啊！

楊老師沙啞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小李，帶女同學去防空洞！！！

寧夏把解碼器接到備用電源，永華跟我來！！！！”

“等等！”

李巖抓起電烙鐵，心急如焚，“他們要找的是漢卡設計圖，圖紙在……”

話還沒有說完！

“轟！！！！！”

爆炸聲驟然響起。

整棟樓突然劇烈搖晃，所有屏幕瞬間熄滅，實驗室陷入一片黑暗。

李巖在黑暗中聞到熟悉的松香味——那是電路板過載燒毀的氣味。

應急燈亮起時，他們看見楊永華扶著滿臉是血的楊老師沖進來。

老人手里緊緊攥著燒焦的筆記本，嘶聲喊道：“快走！他們帶了軍用干擾器！”

李巖剛要轉身，突然瞥見窗外晃動的身影。

王強的獰笑穿透雨幕：“楊教授，您藏了二十年就為等今天？”

“帶孩子們走！”

楊老師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把李巖推向暗門，“去圖書館古籍部，找……找《夢溪筆談》第三架……”

“楊老師！！！！！”

“快走。。。。。沒有時間啦。。。。”

“轟！！！！！”

又一波爆炸沖擊襲來，李巖最后的記憶是沈秋燕拽著他跌進通風管道，楊老師白發上的血珠滴落在防空洞鐵門上，綻開暗紅的花，那畫面深深刺痛了李巖的心。

三小時后，當他們在古籍庫房找到那本包著《機械原理》書皮的檔案袋時，終于明白老教授為何執著——

發黃的圖紙上，赫然是七十年代國產光刻機的原始設計圖，邊緣批注著錢學森的鋼筆字跡，那一筆一劃，都承載著老一輩科學家的心血與期望！！！！！！

“原來他這些年……楊老師一直在研究光刻機啊。。。”

一代人的眼光早已超越了我們很多人！！！！

李寧夏摸著圖紙上“絕密”字樣的鋼印，突然哽咽，心中滿是對楊老師的敬佩與感動。

沈思雨從檔案袋底部摸出微型膠卷，對著臺燈展開：

很快顯現出密密麻麻的，很多數字和文字。

“是王強和境外公司的交易記錄！等等，這個簽名……楊建國？老師的兒子嗎？

怎么這樣啊？？？”

李巖如遭雷擊！！！

他想起三天前在校長室見過的那個海歸博士，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和副校長談笑風生，腕表是百達翡麗的經典款，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牽扯其中。

楊建國為了利益，不顧父親堅守的科研底線，與不法商人勾結，背叛了國家和科研事業，這讓李巖感到無比憤怒和痛心。

暴雨敲打著彩色玻璃窗，遠處傳來警笛聲。

李巖把膠卷藏進《天工開物》的函套，突然聽見沈秋燕的驚呼：“你們快看！”

古籍部電腦屏幕自動亮起，黑色背景上跳出鮮紅的倒計時：00:59:48。

這是楊老師設置的死亡開關——如果他連續三小時不輸入密碼，藏在校園各處的證據就會同步上傳到剛開通的163電子郵箱，這是楊老師最后的底牌，也是對邪惡勢力的致命一擊。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防空洞鐵門時，李巖正在用發報機改裝信號發射器，他的眼神專注而堅定，額頭滿是汗珠，雙手卻穩穩地操作著。

沈秋燕把最后一塊壓縮餅干掰成五份，軍用搪瓷缸里的雨水泛起漣漪，大家都又餓又累，但眼神中透著不屈。

“還有二十分鐘。”李寧夏盯著腕表，秒針跳動聲在洞穴里格外清晰，每一聲都像是在倒計時，壓得人喘不過氣。他們頭頂三米處，王強的人正在用金屬探測器來回掃描，危險近在咫尺。

沈思雨突然小聲說：“我想明白《夢溪筆談》的提示了。”

她在潮濕的泥地上畫出星圖，手還有些顫抖，“沈括記載的磁偏角現象，對應現在……那就是。。。”

“是信號塔方位！”

李巖眼睛一亮，抓起改裝好的設備，激動地說，“用磁偏角校準，就能繞過他們的干擾！”

楊老師，真是太聰明了！！！

楊永華突然拽住他：“沒用的，除非有楊老師的……”

話音未落，整座校園突然響起防空警報。所有人撲向監控屏幕——原本被屏蔽的畫面重新出現，渾身是血的楊老師站在主樓天臺，手里舉著某個類似遙控器的裝置。

“他在啟動自毀程序！”沈秋燕尖叫，聲音里滿是驚恐與不舍。

“老師！！！！！”

畫面里老人轉頭看向攝像頭，干裂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著什么，然后縱身躍入漫天朝霞，那決絕的身影，成為了眾人心中永遠的痛！！！！！

“老師！！！！！！”

“轟轟轟！！！！”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地底傳來，李巖的耳膜嗡嗡作響。

等他們爬出廢墟時，看見王強的人正在倉皇逃竄，而遠處草坪上，十幾臺被電磁脈沖燒毀的儀器正冒著青煙，楊老師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也給了敵人沉重的打擊。

三天后的追悼會上，氣氛莊嚴肅穆，花圈叢中彌漫著悲傷的氣息。

李巖在花圈叢中發現一個牛皮紙袋。里面是校辦企業的營業執照，法人代表寫著他的名字。

還有張字條：“科技強國的火種，交給你了——楊建國。”

經歷了這么多，楊建國似乎終于明白了父親的苦心，在最后一刻，選擇回歸正道，把父親未竟的事業托付給了李巖。

當夜，李巖在剛注冊的九州論壇寫下第一篇帖子：

《關于國產操作系統的構想》。

點擊發送時，雷軍的回信正好彈出：“你收購郵箱系統的提議，我同意了！！！”

窗外，1996年的第一場雪悄然落下，6月飛雪。。。

西湖邊的梧桐樹上，嫩芽正在積雪下萌發。

就像他們的事業，歷經磨難，卻依然充滿希望，在這個充滿變革的時代，即將迎來新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