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被那股刺鼻的油漆味猛地嗆醒，右手還下意識地保持著握鼠標的慣性動作。

他緩緩睜開眼，入目便是鐵架床上那一片片清晰可見的霉斑，在晨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床頭貼著的那張《泰坦尼克號》電影海報，顏色已經褪去了不少，透著一股陳舊的氣息。

上鋪傳來室友有節奏的磨牙聲響，在這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

他像是被什么力量驅使著，猛地一下坐了起來，身下的木板床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在抗議著這突如其來的動作。

書桌上攤開著一本《自動控制原理》，扉頁的借書卡上，清晰地顯示著日期：1996年5月12日。

窗外，微風吹過，梧桐樹上掛著的紅色橫幅隨風飄動，上面寫著：

“迎接九七香港回歸倒計時412天”。

剎那間，記憶如洶涌的潮水般向他涌來。

前一刻，他還身處2024年的晶圓廠，全神貫注地處理EUV光刻機的故障，攻克3NM指日可待。

可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杭州。

這個大學畢業季。

他下意識地用指甲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感傳來，讓他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哎呀！！！”

這時，走廊里傳來漸漸靠近的腳步聲，是那個熟悉的東北口音：

“老四干哈。。咋還睡呢？招聘會要開始了！”

一米八的身高，濃眉大眼的男子走進了宿舍！

“這不起來了。。。老三，你不回東北那旮瘩了？在南邊，江南的大米你吃得慣？”

李巖一邊回應，一邊快速整理著思緒。

“老四，你說啥呢？你只要有錢，你想吃大米就吃大米，你想吃白面就吃白面，這有什么關系呢？”

老三李寧夏大大咧咧地說道，不愧是東北人，說話就是那么灑脫。

睡在上鋪的老六也起來了，這家伙是四川人，還是入黨積極分子，快畢業了，正為他的理想而煩惱：

“三哥，你怎么這么想呢？怎么老想賺錢？你難道沒有自己的理想嗎？為了咱們的國家，獻出我們的青春。。。”

“呵呵呵，老六，你可別說啊，我也不是落后分子。。。我老有想法了！

理想。。。我當然也有，我想把我家鄉的屯子建設成咱們國家最漂亮的村子，到那個時候，那些洋人來我們那里參觀，他們都會吃驚。。。。”

老三一臉憧憬地說道。

“哇，你這理想還不錯。。。不過你只是弄好屯子，是不是格局太小了一點？

要不你把大東北一起建成世界上最發達的地區？”

李巖鼓掌，臉上帶著真誠的笑意。

“可是我怎么也得成了億萬富翁才能實現那個愿望吧？

都說了先富帶動后富，我怎么也得是先富那一批人，對吧？”

老三拍了拍李巖的肩膀，眼中滿是堅定。

“三哥，你怎么又來了？說來說去，還是你想先賺錢，理想啊？三年前你的理想哪里去了？。。。”

四川娃老六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

“別急，等我賺夠錢了，我就開始追逐我的理想。。。。”

李巖一把抓起印著熊貓圖案的搪瓷杯，仰頭灌了一口溫水。

就在那溫水滑過喉嚨的瞬間，他突然頓住了。

今天是5月12日，98法蘭西世界杯還沒開幕，上證指數還在650點徘徊，雷軍也才剛寫完他的第一個郵箱系統。

“老三，”他趕忙叫住正要出門的室友李寧夏！

“幫我請個假，就說我去省圖書館查資料。”

“哇哦……小四啊，你這個星期已經第三次請假了，你不怕楊老師生氣嗎？”

老三一臉驚訝，挑了挑眉。

“生氣什么？畢業論文答辯不是已經過了嗎？

本來應該是自由時間，沒想到楊老師這么怪，居然還要給我們講課。”

李巖皺了皺眉頭，有些無奈。

“楊老師好像個工作狂啊。。”

“楊老師說，突然停下來休息，不上課，他有點不習慣，老四，你不會讓我再次替你請病假？你一周請三次病假？”

老三撇了撇嘴，滿臉懷疑。

“好吧，病假條有點過分了，你就說我女朋友病了，我去看她，這樣好了吧？”

李巖靈機一動，編了個借口，其實啊，他哪里有女朋友？

老三從門口把腿邁了回來：

“什么？老四啊，你這個家伙有女朋友，還不跟我們說一聲，真是不夠意思。。。。”

“別忘了幫我請假啊，我有事先走了！！”

李巖收拾了一下包袱，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出了宿舍門。

“老六，你說小四這家伙老是請假，不好好讀書，為什么考試總是考那么好呢？好奇怪！”

老三一臉疑惑，撓了撓頭。

老六楊永華下了床，穿著運動鞋說：“聽說他是個神童呢……差一點考上了科技大學的少年班，不過是16歲半，有點大了，你看他20多歲大學畢業，21歲都不到！”

“也是啊，人啊聰明起來真的是不可思議，好了走吧，我們去上課。

早上上完課，下午我們去招聘會看一看。”老三擺了擺手，招呼著老六。

“什么要去看呢？我們不是包會分配嗎？三哥，你真想留在杭州嗎？”老六一邊走一邊問。

“啊，小六，你不想留在這里嗎？你想回四川？”老三反問道。

“建設美麗的家鄉，那可是天府之國，我當然要回去了。”

老六眼神堅定，充滿使命感。

“行吧，你的理想很偉大，走吧。”

老三笑了笑，這川娃子。。。兩人并肩離開。

李巖來到火車站旁的黑網吧，老舊的15寸球面顯示器散發著微弱的光，映照著他專注的面龐。

兩塊錢一小時。

他死死地盯著雅虎體育頁面，98世界杯的賽程表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他迅速撕下作業本，用潦草的字跡寫下賠率表：巴西對蘇格蘭讓1.5球，伊朗2 - 1勝美國……每一個數字，每一場比賽，都像是他在黑暗中找到的希望之光。

不過現在才1996年，98年世界杯還遠著呢，2024年那個時代，李巖他可是個超級球迷，對世界杯可以說是滾瓜爛熟。。。

當他來到當鋪（典當行）時，當鋪老板拿著他的畢業證書，既然不吃驚，以前學生也這么押過吧？

滿臉懷疑地掂量著：“學生證抵押最多五百。”

李巖沒有絲毫猶豫，迅速抽出夾在《數字信號處理》里的微機課作業：

“加上這個呢？386電腦配置清單，能幫您省三成裝機成本。”

他的眼神堅定，充滿了自信。

“呀呀，我這里是典當啊，什么電腦啊，這些東西我又不太懂？”

老板皺著眉頭，一臉為難，一臉毫不情愿的樣子。

“老板，你這不就是為了賺錢嗎？還管你懂不懂啊？難道你沒有兒子嗎？沒有讀大學同學的？

告訴你啊，現在電腦這個東西啊，自己隨便組裝，肯定是有問題的，我這里已經幫你設計好了，你只要隨便介紹一下，收點介紹費，那不就賺回來。”

李巖耐心地解釋著，試圖說服老板。

“再借你五百……共一千塊。”老板猶豫了一下，最終松了口。

“行吧，1000就1000。”李巖接過錢，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計劃。

李巖他們離開學校還有兩個月，他手里面有家里面寄來的1500塊的生活費和離校的車費。

怎么省也得開支700塊，也就是說，只能省出800塊來，啟動資金才1800塊，唉，真是太少了！

三天后，李巖懷揣著兩千塊本金走進體彩中心（這2000塊錢，他還是一年之中，勤工儉學攢下來的）。

工作人員滿臉狐疑地打量著這個穿著回力鞋的年輕人：“你要買法國奪冠？現在賠率才1賠4.5。”

李巖嘴角微微上揚，笑著指向另一張投注單：“不，我要克羅地亞季軍，1賠40。”

“什么？怎么可能？”

“老板，你別管了，幫我買吧！”

那一刻，他的笑容里透著一種超越常人的篤定。

走出體彩中心，陽光灑在身上，梧桐樹的蟬鳴似乎都變得更加清晰了。

不過，1998年的世界杯還有兩年，那掙大錢還是太遠。他還得想個辦法，怎么掙點快錢？

1996年到底怎么樣？500塊變5萬呢？

暮色籠罩下的西湖，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李巖獨自坐在斷橋邊，攤開筆記本。

鋼筆在“商業版圖”四個字下，緩緩畫出三條分支：操作系統要搶在微軟前推出中文界面。

光刻機研發必須從鏡片材料開始布局。

而那個改變制造業命運的數控系統，或許可以借用Linux內核重新架構。

每一筆，都像是他在書寫自己的未來。

突然，他聽見一陣水花聲，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碎花裙的姑娘正在撈掉進湖里的傳單。

一張傳單飄到了他的腳邊，上面印著藍色的logo。

是馬云的“中國黃頁”招聘廣告。

他彎腰撿起傳單，眼神中閃過一絲思索，仿佛看到了未來互聯網世界的風云變幻。

剛才李寧夏打來傳呼。

李巖想了想，對姑娘說：“姑娘，你發傳單的這個公司啊，老板挺有前途的，你跟著他吧。。”

“什么，一個電話簿公司有什么前途啊？”

“我說的是這個電話簿的老板，他姓馬。。。哇靠，他去哪？你跟著去哪就行了！”

說完趕緊回到了學校。

姑娘呆呆看著遠去的李巖。

“是不是騙人啊？我們那個馬老板，又矮又長的丑，怎么可能有前途？他一定是騙人的。。。”

李巖回傳呼，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匆匆起身往宿舍趕。

一路上，他心里既為老六丟錢的事著急，又暗自琢磨著這或許是個新的契機。

一進宿舍門，就看到老六滿臉沮喪地坐在床邊，老三在一旁唉聲嘆氣。

“咋整啊，這可是老六半年的生活費加回家的路費。”

老三見李巖進來，連忙說道，臉上滿是焦急。

“你們倆真是的，逛個招聘會都把錢給丟了。。。”

李巖沉思片刻，開口道：“老六，先別急。我有個想法，說不定能把這錢賺回來。”

兩人疑惑地看向他。他接著說：“咱們學校附近不是新開了家錄像廳嘛，生意挺火爆，但設備老舊，畫質和音效都不行。

咱們要是能搞到一批新的放映設備，租給他們，肯定能賺一筆。”

“可咱們哪來的錢買設備啊？”老六苦著臉問，眼中滿是憂慮。

“這就得靠咱們的特長了。”李巖眼中閃爍著光芒，“老三，你不是計算機編程厲害嘛，咱們接一些簡單的編程活兒，幫小公司做個網站或者管理系統啥的；

老六，你文筆好，就幫人寫廣告文案、策劃活動方案。咱們一起湊錢買設備。”

“那個老四。。。你干嘛呢？”

李巖：“我負責計劃呀，我負責。。。。那個后勤。。。”

“我去。。。。”

三人說干就干。

接下來的日子里，老三整日對著電腦敲代碼，眼睛熬得通紅，嘴里還不時念叨著：“這行代碼怎么又出問題了！”

老六四處聯系商家，撰寫文案，忙得腳不沾地，每次回來都興奮地分享：“今天又談成了一個小單子！”；

李巖則一邊兼顧著尋找商機，一邊幫著兩人協調工作，還時不時給大家打氣：“加油，咱們馬上就能湊夠錢了！”

經過半個多月的努力，他們終于湊夠了買設備的錢。李巖帶著設備找到錄像廳老板，老板一開始半信半疑，雙手抱在胸前，斜著眼打量著設備：

“這設備真有你說的那么好？”但試用了新設備后，被清晰的畫質和震撼的音效折服，當即簽下了租賃協議。

拿到第一筆租金3000塊時，三人激動得歡呼起來。“太棒了，咱們成功了！”

李巖揮舞著手中的錢，臉上洋溢著喜悅。

不僅幫老六補上了丟的錢，還略有盈余。可李巖并不滿足于此，他心里清楚，這只是個小打小鬧，真正的大機會還在后面。

一天，李巖在圖書館查閱資料時，偶然看到一篇關于國內制造業數控系統落后的報道。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商業版圖里規劃的數控系統項目，心中一動。他知道，要想在這個領域有所突破，必須找到專業的技術人才。

于是，他通過學校的校友錄，聯系上了一位在機械工程領域頗有建樹的學長。

學長聽了他的想法后，大為贊賞，但也表示：“這是個龐大的工程，需要大量的資金和時間，你確定要做嗎？”

李巖沒有退縮，他回到宿舍，和老三、老六商量。“咱們把之前賺的錢都投進去，再拉一些同學入股，一起干這個項目。”他堅定地說，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決心。

“可這風險太大了，萬一賠了怎么辦？”

老六有些猶豫，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擔憂，

“說的也是啊，再過兩個月就要畢業了，有可能各奔東西，96年大部分都會分配到差不多合適的工作，特別是自動控制這個專業，還是很吃香的。

如果我們留在杭州搞投資做生意的話，風險還是很大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

李巖目光炯炯，“現在國內制造業對先進數控系統的需求巨大，只要咱們成功了，那就是開天辟地的大事。

咱們一起努力，肯定能行！”

在李巖的勸說下，三人開始四處游說同學入股。一開始，大家都持懷疑態度，有人甚至嘲笑他們：

“就你們幾個毛頭小子，還想搞這么大的項目？別做夢了！”

但李巖憑借著對未來趨勢的精準分析和堅定的信念，逐漸打動了一些人。

加入他們隊伍的，既然是兩個女孩子，一個叫沈秋燕，一個叫沈思雨。

終于，他們湊齊了啟動資金，成立了一個小型的研發團隊。

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簡陋的辦公室，開始了艱苦的研發工作。

第一個研究項目就是漢卡，適合中國人使用的比較便宜的產品，

他們還給他們的研究室起了一個高大上的名字：

九州科技！！

負責人李巖，工作室員工楊永華（老六，寫作，宣傳），李寧夏（老三，編程），沈思雨（女校友，計算機），沈秋燕（女校友，微電子技術），還有其他四五個小工。

總投資高達8000元。雖然錢不多，但他們都相信，這將是他們夢想起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