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絲裹著藥氣滲進東宮檐角，周衍跪在青磚地上的膝蓋已覺不出痛楚。掌事太監第五次掀開鎏金香爐添艾葉時，他終于聽見內殿傳來瓷碗碎裂聲。

“庸醫！全給咱家拖出去！“太子伴讀太監的尖嗓刺破幔帳，三名太醫踉蹌退出來，最年長的陳院判官袍下擺還滴著參湯。周衍趁機抬頭，正對上老醫官袖口若隱若現的玄鳥紋——那是舊周太醫院死士的標記。

“稟公公，草民或可一試。“周衍突然開口，驚得廊下侍衛按刀。他舉起漆盒中冒著寒氣的雪蛤，“遼東百年霜參須配昆侖寒玉研磨，佐以......“

“放肆！“錦衣衛千戶陸昭的繡春刀已架在他頸側，“說！誰告訴你太子殿下用著遼東參？“

血珠順著刀鋒滾落，周衍卻盯著陸昭腰間魚符輕笑：“大人昨夜在秦淮河追查的白蓮教血燈籠，此刻該漂到通濟門了吧？“這話讓刀鋒微滯，他趁機掀開藥盒第二層，露出半塊刻著應天漕幫暗記的龜甲。

屏風后忽然響起虛弱的咳嗽：“讓他...進來...“

“小友師承何人？“朱標靠在蟒紋引枕上喘息，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周衍獻上的《青囊劫余錄》——那書頁間夾著的根本不是藥方，而是用明礬水寫的倭國銀礦分布圖。

周衍伏地叩首：“家父曾任周朝太醫令，建元三年因諫言前元帝禁食丹砂被車裂。“他說這話時，袖中暗袋里的磁石正吸住燕王塞來的密探腰牌，使其在跪拜時發出細微錚鳴。

陸昭的繡春刀在周衍咽喉處壓出血線時，檐外忽然傳來六急四緩的梆子聲。這是天機閣的示警信號——燕王府的謀士姚廣孝，此刻正帶著《金剛經》注本往東宮趕來。

“大人若要斬草除根...“周衍突然握住刀刃，任鮮血染紅衣襟，“不妨先查查通濟門下第七塊城磚。“他腕間發力，竟用磁石將刀鋒引偏三寸，“那里埋著白蓮教八月十五賞月宴的賓客名單。“

陸昭瞳孔驟縮。昨夜在秦淮河畫舫繳獲的血燈籠里，確實藏著中秋宴的暗語。這個游方郎中怎會知曉錦衣衛最高機密？

屏風后傳來瓷器碎裂聲，朱標的喘息突然變得急促：“進...快進來...“四個小太監抬著沉香木步輦沖出帷幔，輦上老者面色青灰如將死之人，手中卻死死攥著半塊殘破的青銅虎符——那是舊周虎賁軍的調兵信物。

周衍在袖中掐算時辰。他今晨命墨工坊在玄武湖投放的蓖麻毒素，此刻該順著暗渠流進東宮茶房了。當陸昭的刀最終移開時，他藏在舌底的硝石片已開始融化，這是觸發德州糧倉起火的最后時限。

“殿下這病，不在臟腑而在時辰。“他捧起藥盞走向龍紋榻，指尖輕彈盞沿三下。潛伏房梁的墨家子弟立即啟動機關，讓窗外日晷投影恰好落在太子眉心，“寅時三刻飲熊膽，卯時正分服霜參，這本是吊命的仙方...“

朱標渾濁的眼中忽現精光。他認出這配藥時辰的深意——分明是舊周皇室用來傳遞情報的月令密碼！枯槁手指猛地扣住周衍手腕，卻在觸到其袖中《青囊劫余錄》封皮時劇顫。那牛皮封面下，分明藏著應天府地下銀庫的輿圖紋路！

“爾等...退下...“太子突然喝退眾人，從枕中抽出鎏金匕首抵住周衍心口：“周天子的玄鳥旗，還能飄過長江否？“這是舊周亡國前，潛伏在朱元璋身邊的暗樁才懂的切口。

周衍任由匕首刺破肌膚。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當太子的血順著刀槽流進書頁，那些用山羊奶寫的密文就會顯現：“建元三年，徐達破大都時私藏傳國玉璽于...“

突然，西北角傳來震天巨響。兩人同時望向爆燃的火光，那是軍器局方向。周衍嘴角微揚，他埋在那里改良的“猛火油柜“，此刻應該已讓工部陷入癱瘓。這場爆炸將抹去墨工坊十三年來滲透朝廷的所有痕跡——除了他故意留在現場的半枚刻著燕王暗記的箭簇。

“殿下，該換藥了。“他掀開藥盒第三層，露出浸泡在砒霜溶液里的暹羅香草。這才是真正的殺招——當朱標聞到此香時，潛伏十年的神經毒素將徹底爆發。而解藥配方，此刻正藏在濟南府鹽商的茶餅里，等著燕王大軍去“偶然“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