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漆毒焚心
- 龜城之溝
- znmnm
- 1605字
- 2025-03-01 18:50:34
地窖的霉斑在手機冷光下如同潑墨山水。陳硯青掀開防塵布,父親的工具箱里散落著半卷泛黃的《髹飾錄》手抄本。紙頁間夾著片干枯的漆樹葉,葉脈上凝著黑褐色的膠質物——是混著人血的生漆,二十年過去仍泛著油脂般的光澤。
七叔公的煤油燈晃過墻角漆甕,四十九只陶甕擺成的北斗陣里,第三顆星位的甕體裂著蜈蚣狀的縫。老人用犀角刀刮取滲出的漆液,暗紅色的膠體在陶碗里微微顫動:“這是你爹的‘命漆’,采完漆王樹最后那茬汁,他的指甲蓋就開始脫落。”
陳硯青的指尖觸到甕身刻紋,刀痕深淺交錯如心電圖。1998年的暴雨夜,父親蜷在地窖記錄采漆數據的畫面突然在視網膜上閃回——他握著鋼筆的手背潰爛流膿,血水混著漆液洇透了工作日志。
“文旅局要拆東廂房蓋觀景臺。”七叔公突然攥緊他的手腕,老人掌心的繭子磨著明代青磚的刻痕,“昨夜他們用探地雷達,照出地下有金屬反應。”
手機震動,縣博物館發來緊急郵件。附件里父親修復的萬歷漆屏風X光片顯示,夾層中嵌著枚帶編碼的鎖脈釘——與漆王樹樁上那枚鋼印完全一致。
太岳山的月色被防塵網濾成慘綠色。陳硯青伏在酸棗叢里,GPS定位器顯示此處是“非遺文化園施工禁區”。三十米外,周衛國的路虎車燈刺破夜幕,穿防護服的工人正往灌漿機里傾倒灰白色的混凝土。
父親日記里描述的“漆脈泉眼”已被鋼筋籠封死,泉邊歪著塊字跡模糊的石碑。陳硯青的漆刀撬開青苔,露出陰刻的《髹飾錄》殘篇:“漆性通靈,遇脈則活……”鋼印突然在刀柄發燙,1997年父親刻下的北斗紋正在掌心泛紅。
“誰在那兒?”探照燈橫掃過來。陳硯青滾進灌漿坑,手背蹭到黏稠的漆液——這根本不是混凝土,是混著環氧樹脂的化工漆。坑底沉著半塊帶齒痕的鎖脈釘,釘身用激光刻著文旅集團的LOGO。
無人機群掠過樹梢,全息投影在空中拼出“非遺創新示范基地”字樣。周衛國的聲音從擴音器炸響:“陳先生,這里檢測出致癌物苯并芘超標四百倍。”他的鱷魚皮鞋碾過漆樹苗,“我們是在幫你們陳家擦屁股。”
祖宅西墻的裂縫在梅雨里潰爛成一道傷疤。陳硯青用父親留下的犀角刀刮取霉斑,墻皮剝落處突然露出鉛灰色的金屬光澤——是文旅局埋的鋼結構探測釘,釘帽上的二維碼已被漆毒腐蝕成黑洞。
七叔公抱來結滿蛛網的漆器胎體,光緒年間的柏木胎上留著父親的修復筆記:“七月采漆,混入明礬三錢止血。”老人獨眼映著手機藍光,“你爹當年為救漆王樹,把化療藥混進生漆澆灌樹根。”
地窖突然傳來甕陣共鳴的悶響。陳硯青沖下去時,北斗第三星位的漆甕正在高頻震顫,甕口的麻布封條迸裂,噴出的漆液在空中凝成父親的臉。幻象的嘴唇開合,潰爛的喉管里傳出沙啞錄音:“硯青…漆脈即血脈……”
故宮實驗室的檢測報告在此刻彈出:父親修復的漆器中檢出高濃度紫杉醇——那正是他化療時用的藥物成分。陳硯青的胃部突然絞痛,童年喝過的摻漆奶粉在血管里翻涌
平遙非遺館的LED屏正直播“老宅修繕”。陳硯青站在西墻前,看著自己的背影被AI換成虛擬形象。彈幕飄過“主播背后那口棺材是真的嗎”,畫面里七叔公刮取霉斑的動作被特效渲染成“非遺除穢儀式”。
“最新消息!”周衛國突然闖入鏡頭,“陳家老宅地下發現明代銀窖遺址!”他舉起沾著漆泥的銀錠,底部“永隆號”戳記正被特寫放大,“文旅集團將原址打造沉浸式票號體驗館……”
陳硯青的漆刀突然劈向直播設備。父親封存的血漆在電流中爆燃,燒穿了全息投影的服務器。真實的老宅地窖里,四十九只漆甕同時炸裂,混著人血的漆液滲入地縫,太岳山深處傳來漆王樹樁的悲鳴。
暴雨沖垮施工圍擋時,陳硯青正跪在漆脈泉眼旁。犀角刀割開掌心,血珠墜入化工漆坑的剎那,父親埋下的北斗陣突然蘇醒。被砍伐的漆樹樁迸出地底,根系纏住周衛國的路虎,GPS地圖上的太岳山輪廓正扭曲成明代《平遙縣志》的繪影。
七叔公的煤油燈照亮山壁:父親用血漆繪制的漆脈圖在雨中流動,金線纏住無人機的鋼架。周衛國驚恐地發現手機時間倒回1997年,虛擬的漆王樹影正吞噬著區塊鏈認證的非遺數字藏品。
“這不是AR……”陳硯青攥緊流血的掌心,“是漆脈在清洗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