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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位卑未敢忘憂國

示意高仙芝給秦忠倒了盞茶,秦佾疑惑的看著對方。

“忠叔,別著急,慢慢說,出了什么事?”

秦忠將茶盞中的水一飲而盡,這才一口氣將他聽說的事情告訴了秦佾。

原來,今日一早,秦忠便聽從秦佾的安排,準備再去一趟草店子村。

可沒想到剛一走到通化門的城門口之時,忽然聽到那里的百姓喧嘩起來。

原來是今日一早,朝廷便頒布了武曌的圣旨。

十三年前,被罷黜了皇位,貶謫到房州的廬陵王李顯,終于要返回長安了。

“大郎,”秦忠的臉色十分難看,“廬陵王當年,就是因為與你外祖父發生了爭執,這才有此一劫。”

“我也常聽人說,這些年廬陵王殿下在房州,日子過的很是落魄。”

“這次他返回長安,恐怕不會對二爺和您善罷甘休。”

“大郎,此事您還是要早做打算呀!”

李顯終于要回來了嗎?秦佾在心中暗暗盤算著。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的確算得上是一個噩耗。

雖然李顯性格比較懦弱,而且在武曌執政期間,也基本上是韜光養晦,謹小慎微。

但他的王妃韋淑清,卻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物。

她一生中做過的蠢事不少,但其中最讓人不齒的主要是兩件。

一是與武三思穢亂宮闈,已經囂張到當著李顯的面公然私會。

第二便是受武三思和安樂公主李裹兒的蠱惑,想要效仿武曌稱帝,竟然毒死了與她相濡以沫半生的李顯。

而當年李顯與武曌發生矛盾,也是她慫恿李顯拜自己的父親韋玄貞為門下省侍中引起的。

因此在歷史上對她的評價只能用‘貪婪無恥、愚蠢淫蕩’這八個字來形容。

由不得秦忠聽到李顯要返回長安的消息會驚慌失措,因為他知道一旦韋淑清重新得勢,秦府的好日子就算到頭了。

想通了這中間的前因后果與秦忠的擔心,秦佾絲毫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

“忠叔,如今朝廷只是頒下召廬陵王殿下返京的詔書而已,你也不必太過于憂慮。”

“想必廬陵王殿下從房州返回,不僅路途上的耽擱,即便是前面的籌備,也要花費不少日子。”

“這么算來,等到廬陵王抵達長安,至少還要三五個月的時間。”

“這三五個月的時間之內,誰知道會發生什么變化?”

秦佾說到這里,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口水,又思索了片刻才接著說道。

“再者說來,廬陵王返京之后,不僅有武氏諸王對其虎視眈眈。”

“即便是當今的太子殿下與他之間的關系,也勢必十分錯綜復雜。”

“廬陵王殿下驟然返回,必定會讓長安原本錯綜復雜的情況更加波詭云譎。”

“像我們歷城縣公這樣的小角色,一時半會恐怕還入不了廬陵王府的法眼。”

秦忠也知道秦佾這是在安慰自己。

雖然他說的這些話都有些道理,但自己心中的擔憂始終還是揮之不去。

心中惦記著秦佾交代的事情,向秦佾匯報完之后,眼中帶著深深的憂慮,秦忠便重新離開了秦佾的小院。

看著秦忠離去的背影,秦佾忽然一拍腦門。“壞了,差點將大事忘記了!”

“大郎......大郎你的朝食還沒吃!”

一溜煙的從院子里沖了出去,顧不得腦后紅薇焦急的喊聲。

半個時辰之后,秦佾急匆匆的來到朱雀門外。

并未走進自己在這里租下的鋪子,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秦佾卻在聚精會神的打量著從朱雀門內走出的每一個人。

之所以秦佾此刻會站在這里,是因為他忽然想起,在這個時期任起居舍人的張說,曾經在《起居注》上的一段記載。

武曌在召回李顯的同時,將自己次子李賢的雍王府賜給了他。

然而李賢被丘神績逼令自殺已經十二年了,曾經的雍王府早就破敗不堪。

李顯畢竟也是武曌的親子,他的府邸誰敢馬虎?

所以宗人府一收到詔令,立刻便大張旗鼓的操辦修整王府之事,結果卻將一件大事給耽擱了。

那便是廬陵王的嫡長子李重潤。

自從十三年前李顯被罷黜皇位之后,年僅三歲的李重潤便被武曌囚禁在了掖庭宮。

因此,在張說的《起居注》中,記載了一段十分荒唐的事情。

那便是掖庭的總管得到了李顯被召回京的消息之后,便將李重潤放了出去。

可宗人府的官員忙中出錯,卻忘了這件事。

導致廬陵王世子,竟然在朱雀門外的廣場上無人接待,被人晾了整整三個時辰。

然而對秦佾來說,這三個時辰,便是他難能可貴的機會。

想象一下,一個三歲便關進監獄,直到十六歲的少年。

他剛一出獄卻發現自己沒有地方可去,那種手足無措與茫然無助的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替他指明方向的人,在對方心中能夠占據什么樣的位置?

這或許也就是那些黑社會大哥出獄的時候,小弟們要到監獄門口搞個歡迎儀式的原因吧。

三月下旬的陽光,已經頗有一些威力。

秦佾只是在太陽底下站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覺得渾身被曬的暖洋洋的。

忽然,一個面容清秀,身形清瘦的少年,神色彷徨的從朱雀門內走了出來。

這少年身上穿著一件稍顯肥大的翻領袍服,清秀的臉龐臉色慘白,眼中閃爍著茫然的目光。

廬陵王世子李重潤,應該就是他。

這種呆傻的氣質,只有被關了十幾年的人才能表現出來。

秦佾連忙大步流星的迎了上去,走到少年的面前躬身行禮。

“請問尊駕可是廬陵王世子殿下?”

“啊?”那少年似乎是被秦佾嚇了一跳。

他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一臉警惕的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雖然面容俊俏,但笑容卻十分狡黠的郎君。

他媽的,秦佾這才反應過來,這孩子是被關傻了。

也難怪他聽到自己的話沒有反應,一個從三歲起就成了犯人,到現在為止才三歲的少年,腦子不夠用也實屬正常。

于是,秦佾便不打算對他有禮貌了,主要是有禮貌的問話對方也聽不懂啊!

“你是不是叫李重潤?”

那少年又是一陣沉默,隨后似乎是恍然大悟一般連忙點頭。

“在下正是李重潤,不知貴人找在下有什么事兒嗎?”

果然是他,秦佾心中大喜,一把抓住了李重潤的手臂。

“世子殿下,我是冀國公的孫子秦佾,聽說你今天從掖庭出來了,特來此地接你。”

李重潤聽到秦佾這一番話,心中的戒備稍微放下了一些。

說實話到現在為止,他還對發生的一切有些莫名其妙。

他原本在掖庭之中過的好好的,每日只需要刷上三五百個從宮中送出來的馬桶,其他的時間也算閑暇。

每天幾個胡餅,一盆子菜羹,運氣好的時候宮中貴人還能賞賜些肉食點心。

再加上還有其他幾個同為犯官子女的小娘子,閑下來的時候能聚在一起嬉戲一番,這日子過的倒也是逍遙自在。

然而誰曾想,今天一大早,宮中便來了一個氣度不凡的老中官。

這老中官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就連掖庭總管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滿臉諂笑。

老中官只是宣讀了一封旨意,自己便被客客氣氣的送出了掖庭。

這件事情到現在為止,還讓李重潤感到有些恍若夢幻般不可思議。

思索了許久,李重潤的腦子里依然是一團漿糊。

不過總算搞清楚了眼前這個人應該不是壞人。

畢竟冀國公秦瓊可是保著大唐江山的忠臣良將,他的后人想必也是李氏一脈的忠臣。

“多謝秦家郎君相迎,你知道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嗎?”

李重潤一臉誠懇的向秦佾行禮道,他十分想弄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情況。

看著這位在史書上被描述為豐神俊朗,仁孝有加的未來邵王,秦佾的心中卻略微有些失望。

眼前的李重潤雖說長相也算清秀,可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有些癡傻捏呆。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這孩子三歲就起就進了掖庭,年僅十六歲的他,人生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度過的。

不過說起來這孩子的人生也算是可憐,被放出來以后沒過幾年好日子,就被如今秦佾的狗腿子張易之構陷而死。

“唉......”

嘆了口氣,秦佾摸了摸李重潤的頭頂,將當下的情況給他敘述了一番。

“秦家大齡,我......我以后便不用再回掖庭了?”

李重潤臉上帶著不敢置信的驚喜,一把抓住秦佾的雙手,焦急的追問著他。

秦佾笑而不語的點了點頭,李重潤這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我接下來該怎么辦?”

終于搞清楚了當下的狀況的李重潤,看到秦佾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秦佾沉思了片刻,抬起頭看著李重潤道。

“在下曾聽聞,‘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

“我輩來此世上一回,即便是一介匹夫,只要活著,必定要心懷社稷黎庶。”

“世子殿下貴為天潢貴胄,圣皇嫡孫,自然更是重任在肩,要將我大周錦繡萬里的江山,抗在身上。”

“這......”

李重潤雖然自幼便被囚在了掖庭,但有宮中宦官的教導,總算還是粗通文墨。

秦佾順口念出陸放翁的那兩句感人至深的詩句,頓時也讓他的心情激蕩起來。

“秦家大郎,您說的我記下了,可我從未學過治國理政的道理,如何才能做到你說的那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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