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另一邊的麻繩聞言，從稻草堆里爬起來，抹了把鼻涕道：

“你們都收聲點，昨兒個不是剛送走了個斷腿的？那是被咱‘縫線哥’搞得直噴血！”

“今兒又來個嫩的，縫線哥都沒發話，你們吵什么！”

阿二咧嘴一笑，舌頭舔著牙縫：“這個要是睡我邊上，我半宿都不眨眼。

“這嫩得很，像剝了殼的鵝仔蛋。捏都舍不得捏。”

黑皮罵道：“龜兒子你又犯花癡，前兒老條被你摸得一腦門包！今晚你敢再動他，俺就把你雞兒捏爆嘍！”

阿二翻了個白眼：“你啷個吃醋咯？我摸他又沒摸你！”

黃狼哈哈大笑：“別吵別吵，來點正經的——賭十個窩頭，他定是個奸臣的崽種。這種貨色，進來頭幾天肯定不拉屎，屁都不敢放！”

麻繩也跟著湊熱鬧：“賭個臘肉餅子！我壓他三日之內，要么被收作‘小廝’，要么就自己端碗跪著求罩了。”

剮刀皮搖頭晃腦地嘖嘖道：“天王老子來了都保不住這張臉。小崽子，要是命硬，活個三天五天。命軟？呵呵，今晚就叫他知道啥叫‘牢里沒夜’。”

牢房里的一伙人已經聊開了。

李伯弢站在牢門外，聽著里面不時傳出的話語，眉頭緊鎖，這他娘的是到了什么地方。

錦衣衛在萬歷年間，這東西司房的主要職責已經漸漸偏向于京師治安，以緝拿盜賊、小偷、搶劫為主，因此在這十四號牢房之中關押著不少打行，盜匪等一眾不三不四之人，也不足為奇。

李伯弢眼睛往里看去，中間靠墻一面只坐著一人，沒有參與討論，明顯就是牢中大哥。

其他兩側，分別坐了五人，大部分都聚在一起聊天，只剩下少數三人靠在邊上，要么昏死過去，要么閉眼不聞不問。

李伯弢心下轉動，這獄中一共十一人，除去這三人，還剩八人，自家得要小心。

牢門打開之后，李伯弢卸下手鐐，被人一推，便進到了牢房內。

他站在中間，轉了轉手腕，環視了一圈牢房，右側有倆人昏倒在在地，沒了位置。

而左側墻角還有一個空點的地方，邊上一人正閉眼休息，于是李伯弢便轉身過去，坐了下來。

剛一落座，對面坐著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臉，便問道：

“小子，看你長的細皮嫩肉的，犯什么事進來的？”

“打架。”李伯弢想了想回道。

“哈哈哈！”眾人都笑了起來，“打架也能進這牢房？你是得罪人了吧！”

“就你這賣相，也能打架？”

旁邊那個一直閉目養神的漢子，睜眼瞥了李伯弢一眼，淡淡的說道：“要是真能打，也不算壞事！”

李伯弢沒心沒肺的笑了笑了，回頭問道：“這位黑臉大哥，你是犯了什么事！”

那黑臉倒是愣了愣，“呵呵，好，有膽子，咱就喜歡倔的，老子是搶了一家富戶，把一家子都給打折了！”

“喲，縫線，那......女眷呢？”一旁有人壞笑道。

“還用你說？！”縫線不屑一顧，“咱老少前后通吃，你這二桿子懂什么！”

正在此時，另一側有人站了起來，對著李伯弢說道：“你這小娘皮，還不快滾過來，見過大哥？！”

李伯弢見有人喚他，只好站了起來，這牢里一向的規矩，他也坦然接受。

走到那單獨坐著的大哥面前，拱了拱手，說道：“見過這位大哥。”

那位年逾四旬，右臉一道刀疤的中年人，眉頭挑了挑，也不說話。

旁邊的一人見狀說道：“拜過大哥，就沒有見禮？”

牢中眾人都盯著李伯弢，一旦他拿不出，這命運就不由他掌握了。

李伯弢此時自然不知他人所想，不過覺得此乃應有之意，畢竟那《肖申克》的電影看了幾遍，心中有數。

雖然方才錢袋已被牢頭翻走，可他沉吟片刻，還是從脖子上摸出一塊玉墜。

指尖輕撫片刻，隨即一揚手，扔給了大哥。

旁側一人剛要開口罵他不識規矩，那老大卻已抬手，攔下了話頭。

他撿起那枚碧玉，在掌中翻看兩眼，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點了點頭，咧嘴笑道：

“這小子還算上道，給他半個時辰休息。”

“之后，就交給你們了。”

李伯弢退回原處，安靜的坐在一側，心中雖然無奈，但仍閉著眼睛思考著對策。

按照黑老大講的，自己頂多只有半個時辰，一個小時的時間可以準備。

這真是晦氣，一條三百兩的玉佩只換得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比洗個三溫暖，敲個鐘還貴！

這明顯是欺負自己是個弱不禁風的讀書人。

只是之后，到底該如何應付，李伯弢還是沒有多少頭緒。

他靜靜地待在一旁，面上不顯，腦中飛速快轉。

而就在他身邊，那原本閉眼打盹的犯人卻忽然睜開了眼。

他斜睨了李伯弢一眼，目中浮現一絲訝異。

這牢房里來來去去的新人，他早已見怪不怪，可像這位公子哥這樣從容鎮定的，除他自己之外，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

于是，那漢子有些好奇地低聲問道：

“這位小兄弟，怎的一點也不害怕？”

李伯弢聞言，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說道：

“既來之，則安之。”

說罷，李伯弢低下頭，開始從身上細細摸索，最后在腰帶內側取出兩支犀牛角磨制而成的革角。

他挑出一支遞給那漢子，語氣誠懇道：

“這位大哥，小可身上的值錢之物已經不多，還剩這支犀角，多少還值些銀兩。”

“還請教我一二......”

那漢子接過犀牛革角，打量片刻，隨手一撩，順勢揣入懷中。

隨后，他稍稍向李伯弢這邊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幾乎像是在耳邊說道：

“這牢里頭，喜歡男人的有三位。”

“你要是能先下手為強，把這仨干倒，后面頂多就是挨頓毒打——了不得也就斷個手腳罷了。”

他語氣平靜，像是在講一件天經地義的小事。

“就看你怎么選了。”

李伯弢聽罷，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都快哭了出來——這真乃絕世妙計......

如此簡單的戰略選擇，直讓李伯弢心頭滴血。

好吧，反正這事兒也只能一步步來，李伯弢心里打定主意，便開口問道：

“三只兔子，是誰？”

那漢子微微一笑，眼神往四周一掃，說道：

“你正對面那個黑臉便是縫線，除了老大，就數他最狠。”

“他左邊那瘦子是阿二，小偷出身，手上功夫快得跟鬼一樣。”

李伯弢皺了皺眉，問道：“他手上會不會藏著東西？”

“那是肯定的，”漢子點點頭，“但是什么，誰也說不準。”

說到這里，那漢子語氣一頓，瞇著眼繼續道：

“這兩人正對面，靠我這邊的，是剮刀皮，也是喜歡玩......后庭的。”

聲音雖低，卻像針一樣扎進李伯弢耳里，讓他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