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太平間泛著青苔腥氣，蘇青檸跪在A-07號冷柜前，把臉貼在金屬門上。寒氣順著顴骨往顱腔里鉆，像要凍住那些正在死去的記憶。

“他簽了七份遺體捐贈協議。“程硯秋的聲音在身后凝結成霧，“角膜、肝臟、腎臟...最后這份是三天前補的。“紙張摩擦聲像枯葉碎裂，“心臟定向移植給你。“

蘇青檸的指尖在柜門密碼鎖上摩挲，0817是他們初見的日子。那年暴雨沖垮中藥庫房，少年蜷在輪椅里為她舉著油紙傘，傘骨折斷時他在她掌心寫：等銀杏結果時，我帶你逃。

冷柜突然發出蜂鳴，顯示屏跳出紅色警告。程硯秋沖過來拉她：“他體內有未滅活的神經毒素，不能...“

金屬門轟然彈開，白霜如瀑傾瀉。蘇青檸看見顧承澤頸側插著的銀針——是蘇家獨門封穴術，針尾刻著父親的名諱。十七根金針鎖死奇經八脈，像在封印某種隨時破體而出的怪物。

“怪不得要急凍...“她笑出淚來，呵氣在顧承澤睫毛上凝成冰珠，“我爸早知道你會用回春散。“

程硯秋突然掀開白布。顧承澤心口的銀杏葉紋身下，縫合線組成經緯坐標。定位顯示是東京醫科大附屬病院舊址，那棵百年銀杏被雷劈倒的夜晚，正是蘇青檸確診漸凍癥那天。

太平間燈光忽明忽暗，蘇青檸的玉鐲突然炸裂。翡翠碎片扎進腕脈時，她看見冷柜內側用血畫著的星圖——北斗勺柄指向她小腹朱砂痣的位置，旁邊是顧承澤工整的批注：移植最佳時機。

警報聲穿透雨幕，林薇恩踩著血腳印沖進來。她左手纏著繃帶，右手舉著股權轉讓書：“這瘋子把52%股份轉給你！“紙頁拍在停尸臺上，“但他永遠不知道，當年害死蘇夫人的藥材...“

蘇青檸抓起解剖刀抵住她喉嚨：“是你父親換了我們的川烏。“

“不止呢。“林薇恩笑得癲狂，“你媽臨終前收到的匿名信——說顧承澤接近你只為蘇家秘方——是我用他電腦發的。“她指甲摳進停尸臺冰霜，“看他抱你的時候，是不是覺得他心跳特別快？那是我給他下的擬交感神經劑...“

金屬碰撞聲炸響，程硯秋突然掀翻工具車。他舉起手機屏幕，上面是顧承澤最后的手術錄像：無影燈下，他親手剖開胸腔取出心臟，卻在即將摘除時對著鏡頭說：“給小檸的禮物，不能有半點藥毒。“

暴雨拍打著換氣扇，錄像日期顯示是三年前立春。蘇青檸想起那晚顧承澤渾身酒氣闖進青囊堂，把她抵在藥柜上吻得血腥味彌漫。當時他心口紗布滲著血，卻說是在華爾街遇襲。

“擬交感神經劑會讓移植心臟加速衰竭。“程硯秋扯開林薇恩的衣領，露出鎖骨下的注射疤痕，“這三年你每天給他注射的，是十倍濃度的毒藥。“

蘇青檸的解剖刀掉在地上。她終于明白為何顧承澤總在雨天心絞痛，為何他辦公室總備著蘇家安宮丸，為何他后頸胎記會在月圓夜泛紅——那是在替她承受回春散的反噬。

冷柜突然溢出淡綠色霧氣。顧承澤的遺體開始急速解凍，金針根根彈出，在墻面釘出北斗七星的形狀。林薇恩尖叫著后撤，卻被程硯秋用止血鉗固定在地上。

“他給自己注射了尸參堿。“程硯秋戴上手術手套，“古醫書記載的借尸還魂術，用七竅金針鎖魂，以劇毒保持神經活性...“他聲音突然哽咽，“這傻子想當你的活體藥引。“

蘇青檸撲到遺體前。顧承澤青白的指尖正在顫動，胸口緩緩浮現墨字，是回春散的藥方——用他心頭血寫的。最后一味藥劃了又改，從“百年銀杏葉“變成“愛妻一滴淚“。

“醒過來...“她咬破舌尖將血哺入他口中，“你說要帶我去看...“話被心電監護儀的嗡鳴截斷。

太平間所有冷柜同時彈開，白霧彌漫如幽冥。顧承澤的瞳孔在霜氣中收縮，機械般握住蘇青檸的手按向自己心口。皮膚下有什么在跳動，是嵌著銀杏標本的機械心臟開始運轉。

林薇恩的慘叫聲中，程硯秋突然舉起手術刀：“他早把自己改造成活死人！“刀尖指向顧承澤后頸，胎記正在滲出血珠，“神經接駁術失敗過二十七次，他求我別告訴你...“

蘇青檸的眼淚滴在顧承澤唇上。他喉結忽然滾動，沙啞的機械音從胸腔傳出：“別...哭...“金屬手指撫過她淚痣，“朱砂...移植...“

警報聲震耳欲聾，防爆警察破門而入。林薇恩趁機掙脫鉗制，將股權書扔進消毒池：“顧承澤活不過今晚！他的意識早在上次手術就...“她突然抽搐著倒地，耳后浮現銀杏狀紅斑。

程硯秋舉起證據袋，里面是半支殘留的神經毒素：“你給他注射的，是能讓人產生愛情幻覺的致幻劑。“他踢開林薇恩的手機，“可惜顧總每次發病，都在用碎玻璃往胎記上刻字...“

蘇青檸扯開顧承澤的襯衫。遍布胸膛的陳舊疤痕下，新傷結著血痂，細看全是“檸“字。最深處那道橫貫機械心臟，連金屬外殼都刻滿小字：吾妻安康。

防爆激光束射來的瞬間，顧承澤翻身將蘇青檸護在身下。子彈穿透機械心臟，齒輪卡著銀杏葉瘋狂轉動。他在爆裂的火花中捧住她的臉，電子音混著最后的血氣：“當年...你送的銀杏...其實...“

太平間陷入黑暗前，蘇青檸聽見童年落雪的聲音。輪椅碾過冰面的吱呀聲里，少年偷偷把她的血抹在唇上：“這樣小檸就永遠在我身體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