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家事
- 玉華真仙
- 別夏迎秋
- 3522字
- 2025-07-06 23:50:00
顧惟清北行匆忙,又恐秦瑛憂心牽掛,便未事先告知。
他腳踏流云,飄然落至內廷主院,身形方才站穩,只見素帷廣室的門扉輕啟,秦瑛與羽幼蝶一同迎了出來。
顧惟清正待開口,秦瑛已快步上前,屈膝一禮,面帶欣喜道:“少郎平安歸來,我這顆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
“有勞秦姐姐掛懷。”顧惟清連忙回禮道。
秦瑛望著眼前玉立身姿,嘴角含笑,卻帶著一絲恍惚慨嘆:“我總覺著少郎還是當年那個八歲稚童,未曾想,少郎早已長大成人,更有了這般不可思議的能為。”
羽幼蝶靜立秦瑛身側,笑意淺淺,顯然她已將顧惟清的自行其是,向秦瑛分說明白。
三人移步至廣室內的書房,于竹榻上各自落座。
顧惟清將此行經歷,從東衛城大捷,到積羽峰斬殺妖猿首領,再至蒼遏山犁庭掃穴,一一道來。
秦瑛凝神靜聽,親耳聞及連場大勝,一雙明眸越睜越大,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色。
妖猿諸部遭受如此重創,想必數年之內都無力再興兵南侵,加上崇氏一族已然臣服,自此西陵原內憂外患一夕盡除,萬千黎民終可安享太平。
這一切皆是少郎以一己之力成就,秦瑛不禁肅然起敬。
顧惟清卻并未如秦瑛那般樂觀。
己方連獲三場大勝,看似戰果斐然,然而妖猿大部根基,依舊盤踞在蒼遏山腹地。他所蕩平的,不過是幾支先鋒部落,隨著時日流逝,妖猿實力只會愈發強盛。
更可慮者,倘若哪一天有大妖降臨蒼遏山,統合諸部,西陵原局勢便會瞬間崩壞。
歸根結底,唯有斬滅妖患源頭,人道方得以安枕無憂。
此事非他目前境界所能奢望達成,唯待有朝一日,踏入昭明玄府,或能窺見人道與妖族紛爭的一鱗半爪。
此皆長遠考量,目前倒有一計,能解西陵原的燃眉之急,那便是早日啟程,東出天門關,尋求關內強援。
聽聞顧惟清所謀之計,秦瑛頓時了然,但緊接著,雙眉微蹙,臉帶憂色。
她已從幼蝶口中得知,克武親軍潛入西陵原,為虎作倀,殘害無數人命。
克武城與靈夏城世代盟好,卻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惡事,由此可見,關內局勢也不太平,且更加詭譎難測。
秦瑛將內心憂慮坦率道出。
“秦姐姐所慮有理,”顧惟清微微頷首,眼中銳芒一閃,“因此我們既要鎮之以靜,等候援軍;也要秣兵歷馬,自強奮進。世間萬般事,終究是自身實力最為可靠。”
秦瑛輕輕點頭,深表贊同。
她目光流轉,忽然握住身旁羽幼蝶的纖纖素手,笑意溫煦:“幸好在西陵原里,印月谷與我明壁城同心同德,少郎身邊也有幼蝶這般賢助,真是天賜福緣。”
以秦瑛慧眼,自是能瞧出羽幼蝶的芳心早已緊緊系在少郎身上。于公于私,她都樂見其成。
羽幼蝶本端坐在一旁,靜聽二人議論軍國大事,一派嫻雅。
秦瑛此言一出,雖未直白點明,卻已隱隱挑破了她與顧惟清的親密關系。
羽幼蝶玉白的臉頰上,驀地飛起兩朵嬌艷紅云。
秦瑛身份特殊,非只明壁軍校尉這般簡單,作為夫人曾經近侍,亦可代表夫人意旨,此言無異于暗暗認可她為顧家人。
她與顧惟清親密獨處之際,好不容易才做到坦然相對,可在亦長亦友的秦姐姐面前,女兒家心事被這般直白道破,仍覺羞赧不已。
秦瑛笑盈盈地望著羽幼蝶霞飛雙頰的嬌態,心中愈發喜愛。
昔年幼蝶便是個美人胚子,如今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肌膚似乎比幼時更為瑩白剔透。
更難能可貴的是,她承襲了夫人真傳,劍法輕功俱臻上乘,處理實務也是井井有條,如此內外兼修,絕非那些徒有其表的花瓶可比,確為少郎良配。
她正暗自欣慰,忽地眉頭一皺,想起那樁要事,少郎早有婚約在身。
顧、沈兩家乃是世交,情誼非同一般,沈家千金理應居于正妻之位。
可若要幼蝶這樣才貌雙全的好姑娘屈身為妾,實在太過薄待,令人于心不忍。
秦瑛雖在邊城長大,卻也熟讀經史典籍,知曉關內世家聯姻,家族嫡子因故需迎娶多位女子,又因女方門第相當,不好委屈任何一人,而行平妻之禮的舊例。
至于沈、羽兩家是否會有微詞,她并不十分擔憂。
顧家在靈夏城本就門庭顯赫,夫人母族蘇氏亦是一等一的豪族,況且少郎更是儀表非凡、人中龍鳳,天下閨秀誰不傾心?
幼蝶既已心許,想必是情愿的,只需看那位沈家姑娘心意如何。
正好少郎不久后便要東歸靈夏,屆時也可探探沈家的口風。
念及此處,秦瑛不禁啞然失笑,暗嘲自己想的太多。
少郎掃蕩群妖尚且易如反掌,區區家中之事,想必定能處置得宜,何須自己多此一慮?
與秦瑛依依惜別,各道珍重后,顧惟清、羽幼蝶與阿蠻三人便策馬揚鞭,往印月谷折返。
顧惟清此去歸期難料,步云駒自是要留在明壁城。
羽幼蝶心知與顧惟清同處時光已然不多,可阿蠻在側,卻也不好公然與顧惟清同乘一騎。
于是她攬過睡眼惺忪的阿蠻,一同跨上火球,顧惟清則翻身躍上羽幼蝶那匹溫馴的青驄馬。
顧惟清刻意放松韁繩,與羽幼蝶并轡,踏著青青草地徐徐緩行。
微風拂過,草浪如波,沙沙輕響,二人相視一笑,萬千情愫盡在不言中。
與來時一路雀躍、嘰喳不休的模樣迥異,阿蠻無精打采地蜷在姐姐懷里,怏怏不樂。
先前明明已說好,要在明壁城多住幾日,她連內廷都未曾得空逛上一逛,不過貪睡一個懶覺,便被姐姐提溜著耳朵喚醒。
這起床氣夾雜著被失信欺騙的憤懣,一路閉口不言,任羽幼蝶如何軟語溫言,哄勸逗弄,她硬是繃著小臉,一聲不吭。
顧惟清見狀笑道:“阿蠻,我有辦法讓你現在就學會乘風駕云,你可愿一試?”
阿蠻漆黑如墨的眼瞳驟然一亮,轉頭盯著顧惟清,小臉上猶帶狐疑:“少郎君,我什么事都信你,你可別像姐姐一樣騙我哦。”
語氣里半是期待,半是委屈。
顧惟清神色一正,認真道:“我從不騙人。”
阿蠻立時轉嗔為喜,隨即眼珠骨碌一轉,想起什么,急急說道:“你抱著我飛可不算哦,我要靠自己的本領飛起來!”
顧惟清莞爾笑道:“你凡身未褪,濁氣未消,我抱著你強行飛遁,好比凡人負石游水,稍有不慎便會溺水身亡,我怎會做這等險事?”
他如今已至煉氣三重境,真要做此事,也是舉重若輕,但阿蠻既有言在先,他自不會用此法掃她興致。
阿蠻撅起小嘴:“姐姐也這般說過。”
顧惟清道:“我有一法,可助你體悟飛天之妙,至于能否成事,還是要靠你自己。”
言罷,他一勒韁繩,青驄馬當即駐足。
顧惟清并指如劍,指尖氣芒吞吐,不多時,便在身旁凝結出一片如輕紗般的煙嵐,飄飄蕩蕩,似虛還實,流轉著淡淡光暈。
顧惟清手指那奇異煙嵐,正色道:“阿蠻,這是我新近領悟的一門神通,名喚‘鏡花水月’。你若心誠,深信此物存在,便可借此飛遁天際;你若心存疑慮......”
他略一停頓,又道:“權當我今日白耗法力,你回谷勤加修煉,等徹底褪去凡軀,自能領悟飛遁之法。”
“只是有言在先,此術最忌心志不堅。初時信,待身臨高空又反復生疑,那便會自云端摔落,你可要想清楚了。”
阿蠻好奇地湊近那團虛實不定的煙嵐,又回頭望了望姐姐。
羽幼蝶雖不明就里,仍報以鼓勵微笑。
阿蠻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小心翼翼地伸出腳,試探著踏向那片煙嵐。
腳尖甫一觸及,竟渾不著力,瞬息沒入煙嵐!
她驚呼一聲,慌忙閉緊雙眼,嘴里念念有詞:“這不是棉花糖,這不是棉花糖......”
說也奇怪,心中默念過后,腳下卻忽生實感,穩穩在煙嵐上站定。
她試著蹦跳幾下,竟如履實地!
阿蠻登時興奮起來:“少郎君,這云朵怎么動起來?”
顧惟清含笑指點:“云朵自有靈性,本可隨心而動,只是你修行火候未到,不妨大聲說出心意,或許它能聽懂。”
“高些!高些!”阿蠻立刻大聲喊道。
話音未落,那煙嵐果然托著她冉冉升起。
“再高些!再高些!”
直至煙嵐升至十余丈高空,阿蠻拍手歡呼,聲震林莽。
“往左!”
“往右!”
“往上!”
“再往上!”
阿蠻腳踏煙嵐,沐風而行,風中不時傳來清脆悅耳的歡笑聲。
呼呼風聲掠過耳畔,發辮上的銀鈴叮咚作響,俯瞰腳下縮小的山丘原野,看著姐姐驚訝仰望的臉龐,阿蠻大呼小叫,玩得不亦樂乎。
羽幼蝶凝神細觀,分明覺得那煙嵐只是顧惟清以精純法力凝聚出的一片實云,但他言語鑿鑿,神色鄭重,又不像是在糊弄阿蠻。
她看了半晌,終究分辨不出其中虛實玄妙,只得搖頭作罷。
三人行至東衛城。
阿蠻乘著煙嵐在城頭飄來蕩去,上下翻飛,引得城中行人紛紛駐足仰首,驚異指點。
阿蠻見此情景,更是得意洋洋,小臉上光彩煥發。
崇氏一行早已隨羽氏輕騎先行返回印月谷,三人在城中稍作逗留,便即離去。
離城未遠,那朵煙嵐忽然閃爍不定,虛實交替,最終如輕紗般飄散開來,消弭于無形。
阿蠻驚呼一聲,自半空直墜而下!
羽幼蝶早有防備,翩然飄起,手臂輕舒,穩穩接住阿蠻,輕盈落回鞍座上,嗔道:“這下玩盡興了吧?回家好好練功,終有一日能靠自己翱翔天際。少郎君還有大事要做,豈能天天為你變云朵玩耍?”
阿蠻此番竟未吵鬧,裹在煙嵐中許久,她只覺渾身清泰,四肢百骸似有輕靈之氣游走,飄飄然若有所悟。
她望著顧惟清,認真地點了點頭:“嗯!謝謝少郎君。”
兩騎轉過那座高達九丈的刻有幽蝶的山壁,印月谷中央廣場已豁然在望。
阿蠻迫不及待地躍下馬背,頭也不回,就往谷內飛奔而去。
“我走啦!”脆生生的聲音遠遠傳來。
羽幼蝶奇道:“哪里去?”
“練功去!”
阿蠻的身影已消失在谷口花樹間,只余尾音裊裊。
顧惟清與羽幼蝶相視一眼,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