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襄陽墨雨潤吳鉤

  • 江陵孤月
  • 恩賜王
  • 3391字
  • 2025-03-02 01:33:02

正始四年的春雨裹著漢江潮氣,將襄陽城頭的魏字大旗浸得沉沉欲墜。羊祜握著金錯刀挑開軍帳門簾時,刀柄云雷紋里滲出的水珠,竟與三日前截獲的吳軍密函上暈染的墨跡如出一轍。帳內青銅雁魚燈的微光里,他看見自己投在牛皮地圖上的影子,正與樊城守軍布防的朱砂標記重疊。案頭鎮紙是塊未雕琢的荊山玉,暗合《韓非子》中“和氏璧初現“的典故——這是司馬師上月派人送來的警示。

“都督,新野急報!“軍司馬喘著粗氣呈上濕透的帛書,蓑衣滴下的水在青磚地上匯成細小溪流。羊祜就著牛角燈細看,忽然嗅到信箋邊緣淡淡的艾草香——這是荊州世家與東吳私通的暗記,與去歲在江陵截獲的陸抗密函如出一轍。他想起半月前杜預在淯水畔說的那句“襄陽八大家族,根系深過漢江暗流“,彼時江霧中隱現的商船桅桿,此刻想來竟都掛著瑯琊王氏的錦帆旗。帛書末尾的“江陵米貴“四字,筆鋒轉折處暗藏諸葛氏密語,羊祜用刀尖挑開夾層,顯出血寫的“九月丙寅“。

帳外忽然傳來環佩叮當,十余盞羊角燈照亮雨幕。長史王沈身著朱紅官服闖入,腰間新佩的錯金帶鉤上分明刻著大將軍府的獬豸紋,卻在轉身時露出背面暗藏的諸葛氏五芒星紋。他身后兩名侍衛靴底沾著鹿門山特有的紅黏土,這是羊祜三日前命人封山的鐵證。“聽聞都督要徹查軍糧貪墨案?“王沈指尖叩擊著案上《漢津漕運志》,羊皮卷軸展開時抖落的檀香粉,恰似三日前在刺史府密室見到的施績密函封泥。

羊祜不動聲色地抹去金錯刀上的水漬,刀光映出王沈袖口暗繡的諸葛氏家紋:“本督記得,王長史族妹嫁的是諸葛誕外甥?當年合肥新城之戰,諸葛誕將軍的督糧官似乎也姓王...“話音未落,驚雷劈裂帳外古槐,王沈官服下擺濺滿泥漿。老槐焦黑的樹干間,露出半截刻著“景初三年司空監造“的斷弩,弩機槽道殘留的松脂在雨中泛著詭異的光。

二更雨急,羊祜獨坐城樓。手中《風后握奇經》被雨水浸得發皺,這是三日前司馬師遣人送來的兵書,書頁間夾著的枇杷葉已呈暗褐色——葉脈朱砂標注的漢水渡口名錄中,竟陽渡守將的名字被蠅頭小楷改為“王渾“。城垛箭孔滲入的雨水,在青磚上匯成細小溪流,讓他想起十二歲隨叔父羊耽巡察河堤時,老河工用木棍劃出的“水性無常,堤防在人“八字。那日他們救起的落水少年,眉間朱砂痣與昨夜刺客尸體上的印記何其相似。

忽然有馬蹄聲破雨而來,杜預渾身濕透闖入,懷中油布包裹的《荊襄水系圖》正滴著朱砂色的水。這位日后威震江左的杜武庫,此刻發冠歪斜,卻掩不住眼中精光:“查清了!宜城段堤壩的糯米灰漿,被人換成了麥麩拌沙。“他劍尖挑起燈花,火光在羊皮地圖上跳動,“王沈與吳將施績約定,待秋汛時在宜城決堤,屆時漢水改道直沖樊城...“突然劍鋒微顫,燈油濺在“襄陽“二字上,羊祜瞳孔驟縮——這正是《握奇經》中“水龍破軍“的陣眼方位。

話音戛然而止,帳外傳來弩機繃弦聲。羊祜猛然揮刀斬滅燈火,三支毒箭呈品字形釘入方才杜預站立處,箭尾雕翎泛著幽藍磷光。黑暗中,羊祜摸到箭桿上熟悉的魚腥味——這是江陵水軍的特制箭矢,箭鏃暗槽里殘留的河豚毒素,與去歲毒殺荊州別駕的兇器如出一轍。他突然想起昨日巡視水寨時,那個操著會稽口音的造船匠人,其虎口老繭分明是常年握刀所致,此刻想來,那人腰間竹牌上“會稽虞“三字,當是東吳虞汜的族徽。

五更鼓歇,羊祜冒雨登上鹿門山。云霧深處,當年龐德公結廬處已成焦土,斷壁殘垣間散落著刻有“建安廿四年“銘文的箭簇。他蹲身抓起一把黑土,指間砂礫竟摻著未燃盡的粟米——這是半月前遭劫的軍糧,米粒上殘留的“河內常平倉“火漆印證了杜預的密報。山風卷起殘破的《襄陽耆舊記》,泛黃紙頁上的“蔡瑁“二字被雨水泡得模糊,卻依稀可見某頁邊注的“沔南豪族多蓄私甲“朱批,墨色猶新似三日前所書。

“都督請看!“杜預忽然以劍掘地,三尺之下露出青銅弩機,機括處纏著半截吳錦。羊祜撫過弩臂上的“景初三年制“銘文,耳邊響起去歲在洛陽武庫聽到的對話——“大將軍命將三千具連弩運往荊州,說是演練新陣“。此刻弩機槽道里新鮮的松脂痕跡,分明是月內才涂的防水膠。杜預劍尖挑起吳錦碎片,對著晨曦細看:“這是建業錦云坊的貢品,去年吳主賜給諸葛恪的三十匹中,有十匹經王沈之手...“

雨幕中突然傳來梵音,山腳文殊院鐘聲蕩開霧氣。羊祜望見香積廚方向升起炊煙,形狀竟與《握奇經》中“鳥翔陣“別無二致。他解下金錯刀遞給杜預:“勞元凱扮作香客,查探米糧來路。記得看看彌勒殿的蓮花地磚——三日前斥候來報,磚縫里有新磨的劍痕。“又自懷中取出半枚玉環,“若遇住持為難,此物可證你乃龐德公后人。“

日昳時分,杜預歸來時官袍下藏著半截賬冊,袖中暗袋里還裹著塊沾滿香灰的吳錦碎片。羊祜就著暮色細看,發現文殊院竟在三月間購入陳米兩千斛,而寺中僧眾不過三十。“這是王沈的筆跡!“杜預指著賬冊尾頁的蓮花押,“他慣用雞距筆寫'沈'字末筆上挑,與去歲彈劾鄧飏的奏疏如出一轍。“羊祜卻將吳錦碎片浸入茶水,漸漸顯出血書:“九月丙寅,舟師發石陽“。窗欞忽震,一只信鴿墜落案頭,足環密語譯出竟是“大將軍病篤“。

當夜子時,襄陽獄中火光沖天。羊祜策馬趕至時,關押的吳軍細作已化作焦尸,焦黑的指骨仍保持著扼喉姿勢。獄卒戰栗著呈上殘破袈裟,羊祜卻注意到焦尸腕骨處的刺青——這是曹魏屯田兵的標記,與三年前潁川兵變的叛軍刺青同出一轍。他忽然想起王沈半月前舉薦的新任典獄官,正是大將軍府的門客,其父曾在河內督造曹爽的私邸“壽春堂“。火場廢墟中,半塊未熔的銅牌上“河內工曹“四字刺痛眼眸。

“稟都督,江陵急報!“晨霧中沖來的驛卒滿身是血,背后插著的羽箭箭翎竟是洛陽御馬監專用的孔雀翎。呈上的軍報蓋著征南將軍印,火漆卻帶著大將軍府特有的龍涎香味。羊祜拆開蠟封時,一片枇杷葉飄落——葉脈朱砂標注的竟是漢水各渡口守軍名錄,其中竟陽渡守將的名字,與文殊院知客僧度牒上的俗家名諱完全相同。杜預突然奪過軍報對著朝陽,隱文顯現處,“王昶“二字被朱筆圈注,正是王沈族叔。

羊祜指尖劃過襄陽城防圖,在硯山位置重重一點:“傳令,即日起筑堰蓄水。征發民夫時,優先選用鹿門山下的流民——他們去年剛遭吳軍劫掠,最恨通敵之輩。“他望著漢江上穿梭的商船,忽然想起少年時在泰山所觀星象。那夜紫微垣暗淡,熒惑入南斗,老隱士用桃木杖在沙地上畫出“丙寅水火相沖“的讖語,此刻想來正應在九月江陵之役。江風送來船夫號子,調子竟是吳地《采菱曲》,領唱者喉結處的刀疤,與三日前刺客尸體如出一轍。

七日后,王沈設宴刺史府。羊祜赴宴時特意佩上司馬師所贈的玉具劍,劍格螭虎紋在燭火中宛如活物,劍鞘暗藏的魚腸匕卻是三日前從文殊院彌勒像腹中所得。宴廳四角青銅冰鑒飄出迷迭香氣,羊祜嗅出其中混著西域幻草“阿芙蓉“——此物唯大將軍府藥庫可出。酒過三巡,王沈擊掌喚出十名胡姬,其金鈴舞衣上的孔雀紋竟與吳國貢錦無異,領舞女子眉心點的朱砂,分明是江東“朱雀衛“死士的標記。羊祜注意到她們踝間銀鈴的震動頻率,暗合《樂府》記載的“刺殺節拍“。

“此乃大將軍賜宴。“王沈舉觴時,袖中滑落半枚虎符,青銅銹跡間卻露出新磨的“左軍司馬“字樣。羊祜注意到侍酒婢女指尖泛青,這是常年調配鴆毒的特征,而她們奉上的漆耳杯底,赫然刻著“河內工匠監制“的陰文。他忽然擲杯大笑:“本督近日得《神農本草》,知烏頭酒可醫風濕。只是這杯底沾著的河內紅土...“話音未落,杜預率甲士破門而入,劍鋒挑落的帷幕后露出半幅未完工的壽宮圖,梁柱規制竟與鄴城銅雀臺相仿。羊祜劍指屏風后的密道入口:“長史大人可記得此道通往何處?二十年前董卓郿塢,亦有這般機關。“

雨夜突審,羊祜在軍帳中擺出截獲的吳軍艨艟模型。王沈面如死灰,突然咬破衣領毒囊,卻因羊祜早備解藥而渾身抽搐。在藥性催逼下,他吐露的“大將軍要在河內...建...建壽宮...“與帳外漸近的馬蹄聲重疊。羊祜掀簾望去,見司馬師親率二百玄甲軍踏雨而來,馬鞍旁懸著的,正是大將軍府掌印官的頭顱。血水順著司馬師鐵甲紋路淌下,在青磚地上匯成“高平陵“三字的水痕。

五更雞鳴,羊祜登上新筑的攔水堰。他望著漢江對岸的吳軍水寨,忽然問杜預:“元凱可知,當年關侯為何水淹七軍?“不待回答,金錯刀已斬斷纜繩。蓄積七日的江水奔涌而下,裹挾著文殊院地窖暗藏的硫磺硝石,將下游吳軍戰船上的“諸葛“大旗瞬間吞沒。火光映天時,對岸傳來施績的怒吼,其聲竟與月前獄中焦尸的臨終嘶吼如出一轍。羊祜撫劍遠眺,見江心浮起的殘破戰旗上,“陸“字隱約可辨——這分明是陸抗部將的旗號,而陸抗此時,本應在西陵與步闡對峙。

主站蜘蛛池模板: 镇平县| 太和县| 田阳县| 天全县| 双城市| 太白县| 永清县| 明溪县| 鄯善县| 巴彦县| 桂平市| 拉萨市| 锦州市| 衡阳市| 克拉玛依市| 汽车| 霍山县| 娄底市| 偏关县| 巴东县| 金川县| 伊宁市| 台南市| 叶城县| 阿克| 稷山县| 康平县| 大城县| 吉木萨尔县| 高雄市| 惠州市| 东城区| 迁安市| 陇川县| 丰城市| 冀州市| 华宁县| 兴义市| 韶山市| 兴隆县| 易门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