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墻上的木窗照射進來，夾雜著細小的塵埃筆直打在趙春來臉上。

門外傳來一陣喧囂吵鬧，還時不時響起石頭用力砸門的聲音。

“咣啷哐啷”

“趙春來！我知道你們躲在里面，你是個男人就快給我出來！別敢做不敢當！”

趙春來從夢中驚醒，昨天的事情仿佛還在他腦海中盤旋。他只是模糊的記著，在飯局上見到了分別多年的王佳麗。

他慵懶的揉了揉腦袋，身體傳來強烈的痛感。

下一秒，卻看見王佳麗披著單薄的外衣，就倚靠在他的身側。

趙春來被嚇得一激靈，以為出現了幻覺。他用手輕輕掐了一把王佳麗的胳膊。

“嘶～你干嘛？你掐疼我了！”王佳麗揉了揉胳膊。

趙春來一臉震驚：“這…竟然不是夢！”

“你自言自語什么呢？不會是剛得逞就裝傻充愣，不想對我負責是吧？”王佳麗埋冤道。

趙春來打量著周遭的一切：村東頭沒有人住的土房子里，擺放著簡單的家具和一張木床，地上用來生火做飯的篝火堆里，還隱約殘留著絲絲火星。

這不是當年他們常常約會過夜的地方嗎？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趙春來難以置信：“我去！難不成…我真的回到過去了？”他激動的差點話都說不出來。

“喂！你傻樂什么呢？你別嚇我啊！”王佳麗用手輕輕拍打著他。

趙春來這才回過頭來，認真打量著眼前的王佳麗。她依舊是那么的漂亮，披散著的頭發顯得她格外迷人。

趙春來看的入了神，視線久久舍不得移開。

盯的王佳麗有些害羞，她急忙用衣服遮住胸前：“你看什么呢？”

見王佳麗略帶羞澀的模樣，趙春來覺得她分外可愛。便打趣道：“你擋什么？昨晚又不是沒見過。”

王佳麗又氣又無奈，用手掐著趙春來那粗壯的手臂：“你流氓！還笑！王叔帶人在門口堵著我們呢！快想想辦法啊！要是被我爸媽知道了，非得把我趕出家門不可。”

王佳麗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的秦建軍氣急敗壞地喊道：“你大爺的趙春來！你別以為躲在里面就拿你沒辦法。你再不出來，王叔就帶人砸門了！”

想當初，趙春來與王佳麗瞞著家人，偷偷在這沒人住的土屋里約會過夜。因為倆人都喝了點酒，本是為了暖暖身子，沒想到，酒精上頭后，卻因此完成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一次。

也就是那一夜，讓趙春來與王佳麗這對苦命鴛鴦徹底斷了聯系。從此山高路遠，不再相逢。

不知道秦建軍從哪里聽來的消息，得知他倆在此過夜。便故意叫村主任王有德，帶著村民堵在門口。

鬧出這般事情，消息一出，便在全村瘋傳。周圍十里八鄉的，就連鎮上的人都聽過有這么一回事。

那個年代還未出嫁的女孩兒，最在乎名聲。尤其是還沒結婚就做了不允許做的事，走到哪兒，都會遭到閑言碎語，抬不起頭來。

按照常理，趙春來理當娶王佳麗過門兒。奈何當時的趙春來光有一身好看的皮囊，家里卻窮的叮當響，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更別說上門提親了。

也正是這樣，任王佳麗怎么勸說，他都無動于衷。王佳麗勸他進城務工，彩禮和條件她負責和家里協商。可他擔心以后沒有能力給她想要的生活，便一再膽小退縮。

秦建軍也許是算準了他拿不出彩禮，便故意帶人堵在門前，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倆人在外面單獨過夜。

當初秦建軍也因此鉆了空子，計謀得逞。王佳麗因作風不良的問題，丟失了返城的名額。她父親王遠也被氣的心臟病發作，永久的離開了人世。

家里的頂梁柱走了，從此，僅剩她那年幼的弟弟王陽，和媽媽徐美霞與她相依為命。

父親離世后，她們家的生活條件瞬間不景氣，親戚好友們都避之不及。

秦建軍便抓住了機會，對自己準定的丈母娘千方百計的討好，想方設法的畫大餅。并于不久后帶著厚重的彩禮上門提親。徐美霞為了她們家能夠生活好一點，腦子一熱，將王佳麗就此嫁了出去。

陰差陽錯，倆個人都各自過著并不幸福的生活，才有了多年后同學聚會上的一場鬧劇。趙春來也因自己當初的不負責后悔半生。

他想：這簡直是老天開眼，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一次，他是說什么都不會放手了！

趙春來緊緊抱住王佳麗，眼神堅定的對她說道：“你放心，我這輩子認定你了！我會努力掙錢，風風光光的娶你，不會再讓你受苦了。”

“好，我等你。”王佳麗盡管擔心家里不同意，可趙春來的話讓她很安心。她的心也早就跟定了眼前這個男人。

趙春來迅速穿好衣服：“你先收拾一下，我會出去和他們解釋清楚的。”

“嗯。”王佳麗點了點頭。

秦建軍前一秒還氣勢洶洶地拍打著門，手剛舉在半空，后一秒，門卻突然被從里面推開。秦建軍被撞的連連后退了好幾步遠。

見趙春來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剛剛還罵聲連連的村民們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秦建軍仗著有村主任給他撐腰，率先開口指責道：“趙春來啊趙春來！你干的什么缺德事兒啊！要不是我發現了，你怕是早就把王佳麗拐跑了吧？你把她藏屋里也沒用，趕快把人交出來！不然我…”

“閉嘴吧你！”秦建軍話剛到嘴邊，就被趙春來打斷。他冷哼一聲，說道：“不然你要怎么樣？你那點小心思都寫在臉上了，你什么嘴臉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全村人都知道你喜歡王佳麗，可她能喜歡你什么？無能？心胸狹隘？還是愛占小便宜？我就是和她睡了，你能怎么樣？”

秦建軍氣的臉都青了，磕磕巴巴的說道：“睡…你大爺的趙春來！我…我要告你強奸！”

趙春來一臉不屑的說：“強奸？你怎么不去告你那色胚子老爹呢！你跟你那老爹簡直一個德行。”

趙春來的一句調侃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你你你…”秦建軍氣的肺都快炸了。

“行了！都少說幾句。這么嚴肅的事情，還有心思拌嘴！你倆的個人恩怨私底下說去。”只聽見一個雄厚的聲音響起，一旁湊熱鬧的人也都閉上了嘴。

王有德輕輕嘆了口氣：“唉！春來啊！叔一直覺得你是個老實本分的好孩子，你怎么…唉！難不成你們真干了傻事了？啊？”

趙春來語氣變得柔和起來：“王叔，我們昨晚是喝了點酒，沒控制住自己，做了傻事，是我不對。”

“現在知道錯了？先斬后奏，有什么用？”秦建軍在一旁插話道。

趙春來白了一眼他：“你能不能閉嘴？怎么哪兒都有你？”

“我…”

“行了行了！和你沒關系你就消停點兒！”王有德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秦建軍老實蹲在一旁，不再說話。

王有德扭頭向趙春來繼續說著：“春來啊！你也是大人了，能主動承認錯誤是好事。可你是我們村兒的孩子，和人家生產隊的姑娘做了這種事，你讓我和隊里怎么交代？而且，拋開隊里的處罰不談，生米既然煮成熟飯了，那你可要對人家姑娘負責啊！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昏了頭的。”

趙春來點了點頭，認真的說：“放心吧王叔，我趙春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一時糊涂，但不會糊涂一世。我今天就是當著您和父老鄉親們的面起個誓：我趙春來一定好好掙錢，光明正大的娶王佳麗過門。從此以后，只對王佳麗好，絕不會讓她受苦。”

王佳麗早就收拾好在屋里偷聽著，聽到趙春來的這番話，她內心更加堅定，也相信趙春來。

“好好好，好孩子，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王有德總算臉上掛了絲笑容，說道：“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可千萬要爭氣啊！可不能給咱們村兒丟臉，聽到了嗎？”

趙春來笑著點點頭：“我都記住了，王叔，您就等著來吃我們的酒席吧！”

王有德朝村民們擺了擺手：“都管住自己的嘴，別傳謠。各回各家，散了吧都散了吧！”

村民們竊竊私語著，三三兩兩、悠閑懶散地散了場。似乎剛開場不久的電影戛然而止，讓人有些掃興。

秦建軍見狀，覺得也沒什么好戲可看了。便混在攢動的人頭里，灰頭土臉的離去。

說罷，王有德又對著趙春來指了指屋內。

“快先去把人家姑娘送回去，一個姑娘家一夜未歸，家里人該擔心了！”

“好！我這就去。”

清晨，村東頭的土房子外，熙攘的人影打破了昔日的寧靜。聚了又散，熱鬧過后，太陽已然是半空之高。

把王佳麗送回城后，趙春來獨自騎車走在回村的路上。

一路上，他都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重生的感覺讓他欣喜若狂，他嘴里不停的哼著歌曲，騎車的速度不自覺的加快。

從城里到平橋村有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趙春來沿著記憶里那條熟悉的路線，一路飛奔。快到家的時候，他才逐漸放慢了速度。

他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他還沒有想好該怎么說服家里人。

趙春來剛到家門口，就碰到了隔壁的喜鳳嬸兒從他家走了出來。

果然，歷史依舊重演。

村里一向喜歡八卦的陶喜鳳早就將他和王佳麗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家里人。

見趙春來這么快就回來，陶喜鳳眼神有些慌張。還沒等趙春來開口，陶喜鳳便主動同他打招呼：“回來啦！春來！”

趙春來也皮笑肉不笑的朝陶喜鳳回應著：“回來了，嬸兒。來串門兒啊！喜鳳嬸兒！”

陶喜鳳像做了什么虧心事兒似的，一臉心虛的嘿嘿一笑，敷衍著答道：“是…昂，缸里沒醋了，來你家借點醋…我先走了哈！”

趙春來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院子里傳來幾聲狗吠聲，就見門縫兒底下鉆出一只黑亮的鼻頭嗅來嗅去。

都到家門口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如今心意已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退縮的。

趙春來咬了咬牙，硬著頭皮推開了院門…

見趙寶貴就端坐在正房門前，直勾勾的瞪著趙春來，好像早就料到他要回來一樣。

“還知道回來啊？一晚上不著家干什么大事兒去了？”趙寶貴突然開口責問，平和的語氣讓趙春來更加顫栗。

趙春來盡管知道這一頓臭罵是在所難免，搞不好還要挨一頓打，可他的嘴角還是不自覺的哆嗦著：“我…昨晚的事喜鳳嬸兒應該剛和你們說了吧！爸，你打我吧！這事兒是我不對，我都認。”

“你！…唉！”趙寶貴重重的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都已經發生了，我打你還有什么用？難不成打你一頓就能讓昨晚的事當作沒發生嗎？現在村子里鬧的沸沸揚揚，你讓我老趙家的臉往哪兒擱啊！”趙寶貴滿臉愁容的說道。

廚房門口時不時地探出倆只腦袋，只是靜靜地在一旁偷看卻不敢吱聲兒。倆人正是趙春來的妹妹趙春苗和弟弟趙春陽。

任美霞聽到屋外的吵鬧聲，也急忙從廚房里趕出來。

“去去去，該干啥干啥去！”任美霞邊擦著手，邊將偷看的倆人打發了去。

她走到趙春來身邊，假裝生氣的要伸手打他。邊打邊訓斥他道：“你個傻孩子啊！要不是喜鳳嬸兒告訴我們，你還打算要瞞我們多久？你爸說的對，事到如今，打你還有什么用，現在該想想怎么解決問題才對！”

趙寶貴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戲：“行了行了！”他氣憤地轉過身去打算離開，走時還不忘白了眼任美霞：“都是讓你慣的！”

趙春來并沒有因為逃了一頓毒打而慶幸，他心里反而更加過意不去。

趙寶貴出門不久后又折返了回來。又進到里屋倒騰一陣后，才慢慢走到趙春來身前，將一只黃的發黑的信封紙袋丟給了他。

“這里面有你哥結婚辦酒席用的錢，還有找你二叔借了些，一共是300塊錢。等你自己以后有能耐了，記得先把欠的錢還上。”趙寶貴一邊說著，一邊拈了把煙絲，大口大口的吞云吐霧。

趙春來怎么好意思收錢。

“爸，我拿這么多錢干什么？再說，哥馬上結婚了，不辦酒席可不行。”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人家王姑娘是從城里來的，這些錢估計人家看不上。但凡事都得有個態度，既然事情發生了，就得有多少拿多少。得對人家姑娘負責不是？你現在不去上門提親去，讓人家一個沒結婚的小姑娘以后怎么好過？”

說著，趙寶貴又端起了煙桿，猛吸一口：“你嫂子通情達理，是個好媳婦，回頭和你哥、你嫂子商量商量，我再想想辦法…不行，就到時候再補辦一次。”

“那我二叔呢？”

“他？他一個人也沒什么用錢的地方，這些年做木匠活兒也攢了些。聽說是你去提親，二話不說就取了錢。”

趙春來本以為家里不會同意，現在看來，第一道難關算是邁了過去。

趙春來受寵若驚，他的眼神也變得更加堅定：“爸，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掙錢，不會給咱們趙家丟人的！”

“來來來，開飯了！先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掙錢不是？”任美霞端著一鍋稀飯從廚房出來：“他爸，先吃飯。”

趙寶貴磕了磕煙桿，把沒抽完的煙絲小心翼翼的包好。

“春苗！春陽！洗手吃飯了！”

“來啦！”趙春苗端了一碗金黃色的窩頭，趙春陽則從菜地里摘了幾顆大蔥剝了個精光。

一頓簡單的飯菜卻讓趙春來心里一陣暖意，回憶涌上心頭。想來，他好像已經好久沒有和家人一起吃過飯了，但又似乎就發生在昨天。

比起晌午時的炊煙裊裊，中飯過后的村子里顯得格外安靜。

下午要下地干活的村民們都忙著午睡，只有趙春來一家傳來雞飛狗跳的聲音。

飯后，趙寶貴從雞窩里拎出倆只最肥的雞。干凈利落的殺了去，用繩子捆好。

“春來，你哥馬上結婚了，家里也實在沒什么東西了。你下午就去一趟吧！帶著錢和這倆只雞。和她家大人好好商量著，即便人家不同意，也把東西留下，就當是給人家賠禮道歉了。”

趙春來點了點頭：“知道了！爸。”

趙春來換了身洗過的衣服，將家里淘來的唯一二手自行車擦了一遍又一遍。

就這樣，他帶著300塊錢和倆只雞再次進城。這一次，他心里有些緊張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