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戈壁
數百里外,黃沙莽莽,天地蒼茫。
金狼幫一行騎著靈駝,踏著滾燙的礫石緩緩前行。
副幫主瞇眼遠眺,燥風卷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終究忍不住嘆道:“幫主,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干上一筆大的?”
金狼斜睨他一眼,語氣淡漠:“抱怨若能招來肥羊,你早該富可敵國了。若真閑得慌,不如跟著探子多出去轉轉?!?
副幫主訕訕閉嘴,正欲再言——
忽地,天穹驟裂!
一道蒼白氣流如天罰般斬落,似萬千沙刃匯聚而成,罡風自九霄傾瀉,剎那間掃蕩八荒!
枯槁的檉柳連哀鳴都未及發出,便化作塵埃,連風蝕萬載的巖層亦被硬生生刮出猙獰裂痕。
這不是尋常的風暴——而是億萬砂礫在狂流中撕咬、碰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嘯!
遠處雅丹地貌轟然崩塌,沙暴沖天而起,宛如末日降臨。
副幫主瞠目結舌,喉間干澀得擠不出半個字。
金狼瞳孔驟縮,猛然暴喝:“逃!有前輩在筑基!”
話音未落,他周身靈光暴漲,遁虹貫空而走。
副幫主猛然警醒:“派出去的弟兄們還未歸!“
百丈外傳來金狼嘶吼:“此刻不走,皆成劫灰!“
話音未消,吞天噬地的沙暴已如洪荒巨獸般碾壓而來。
副幫主目眥欲裂,周身靈光暴綻,化作一道赤虹緊追金狼而去。
風暴中心,林燼立于八棱晶柱之內。
仰首間,但見青鸞虛影展翅凌霄,翎羽間流轉著天地道韻。
“來!“
一聲清喝穿云裂石。
青鸞聞聲斂翼,攜萬鈞之勢俯沖直下,化作一道青色洪流貫入林燼天靈。
“轟——“
狂暴靈氣如決堤天河,奔涌在奇經八脈之間。
氣海應聲而碎,卻在道韻牽引下重衍乾坤,化作一座巍然氣府。
“嗒“
第一滴靈液墜入氣府。
繼而三滴、五滴……
未及盞茶,氣府已成靈液瀚海。
“咔——“
八棱晶柱轟然崩解,漫天異象凝作靈雨傾瀉。
林燼衣袂翻飛,踏雨而落。
足尖點地剎那,筑基威壓如浪席卷。
三百丈內雨幕倒卷,炸開一圈晶瑩雨環。
林燼凝神內視,但覺四肢百骸充盈著前所未有的力量。
唇角微揚,道心澄明:
仙途浩渺,終有所依。
林燼唇邊笑意未斂,眉心驟然迸射出一道金光。
腦海中三枚銅錢中的一枚竟自行破竅而出,如流星墜海般直入氣府。
神識尚未及反應,一股玄奧晦澀的訊息便如潮水般涌入紫府。
須臾間,靈臺清明。
原來這六爻仙卦竟會隨境界突破而漸次解封。
如今筑基初成,終得窺見其第一重玄機——天人問卜之術。
此術非凡,可通值日神明。每逢卜算,可獲三答:
“然“為確實如此,
“謬“示并非如此,
若逢“天機不可泄“,便是神明不愿告知。
林燼垂眸靜立,掌中忽現一枚尋常銅錢。
信手輕揚間,銅錢在空中劃出玄妙軌跡,心中所求已隨神念直達九霄。
【周懷虛此刻在修行】
銅錢落回掌心,一道信息出現在林燼腦海。
【然】
銅錢再度飛起。
【小師姑此刻正在玄劍門】
銅錢落下。
【謬】
【仙人存在】
【然】
【仙人在何處?】
【天機不可泄】
【仙人在北荒】
【天機不可泄】
【無人看到我的筑基異象】
【謬】
【剛才看到我筑基異象之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謬】
數番推演后,林燼已窺得這問卜之術的關竅。
他眸中精光乍現,那枚銅錢再度凌空而起,劃出一道玄奧的軌跡。
【幻心谷心魔是天災】
【謬】
【幻心谷心魔是人禍】
【然】
銅錢墜入掌心的剎那,林燼五指驟然收攏,
“錚——“
一聲清越劍鳴響徹云霄,青色遁光如驚鴻貫日,劃破長空直指幻心谷方向。
幻心谷駐點,晨光斜照。
花蠻單手支頤,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柜臺上的一枚銅錢。
“燕大哥...“她突然抬頭,眸中帶著希冀,“可有燼哥兒的消息?“
燕云河從賬冊間抬起臉,眉間溝壑更深了幾分:“三個月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話音未落,就見少女倏地低下頭,青絲垂落掩去了神情。
靜默半晌,燕云河溫聲勸道:“小蠻,金剛門那邊...可還等你回去復命?“
“未破瓶頸...“少女指尖摩挲著銅錢邊緣,聲音輕得似嘆息。
燕云河倒了盞新茶推過去:“修行之事,強求不得?;蛟S...你的機緣不在這一隅之地?“
花蠻盯著茶湯里沉浮的葉梗,忽然將銅錢扣在掌心:“再等等...說不定明日,轉機便至。“
晨光忽被一道修長身影割裂。
“小蠻這是等著我請你去忘憂樓吃醉鵝?“帶笑的嗓音斜斜飄入柜臺。
花蠻指尖的銅錢“叮當“墜地。
她倏然抬頭,但見逆光處立著個灰袍人影,衣袂破損處還沾著礦洞特有的晶塵,卻在朝陽里燦若鎏金。
待看清那張熟悉的面容,她瞳孔驟縮,喉間溢出一聲嗚咽。
下一刻,整個人如離弦之箭撞進林燼懷里,十指死死攥住他后背衣料,哭得連肩頭都在發顫:“燼哥兒!我以為...我以為...“哽咽再說不下去。
林燼被撞得踉蹌半步,雙臂僵在半空。
半晌,終是輕嘆著將手掌覆上她發頂,指尖穿過散亂的青絲:“傻丫頭...“
聲音比晨霧還軟,“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花蠻仰著臉,晨光在林燼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她倏然驚醒,耳尖騰地燒了起來,像只受驚的兔子般從林燼懷里彈開,手足無措地絞著衣角。
柜臺后傳來茶盞墜地的脆響。
燕云河扶著案幾緩緩站起,指節泛白——眼前這個灰袍青年,早在他心里刻上了“隕落“二字。
沾染紫霧者必生心魔,能渡過者少之又少,更何況沉寂數月...
可此刻,這人不僅完好無損地站在這里,甚至...
燕云河吞了口唾沫,目光死死釘在林燼周身那層若有若無的靈韻上:“林...“
話到舌尖突然打了個轉,恭敬垂首:“...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