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葬魂村的茅草屋頂染成暗紅色。十七歲的瑾言蹲在灶臺前,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陶罐里翻涌的草藥泛著詭異的青紫色,蒸汽凝結在少年睫毛上,混著額角的冷汗墜入火堆。
“哥...“土炕上傳來氣若游絲的呼喚,堇韻枯瘦的手指抓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被,“別去求王藥師了,那株龍涎草...“
“閉嘴!“瑾言突然低吼,藥杵重重砸在石臼里。飛濺的碎渣劃破他臉頰,在顴骨拖出一道血線。少女脖頸處的暗紅斑紋又擴散了半寸,那些蛛網般的紋路正在蠶食她最后的生機。
灶膛里的火焰突然扭曲成幽綠色。瑾言猛地回頭,看見妹妹胸口浮起微弱白光,那是母親留下的護心玉佩在示警——每當死氣逼近,玉佩就會綻放這種瀕臨破碎的熒光。
“子時三刻,陰氣最盛。“他喃喃重復著村里老巫醫的話,解下束發的草繩。發絲垂落的瞬間,額間那道淡金色豎痕若隱若現。這是瑾言出生時就有的胎記,每逢月圓之夜會灼燒般疼痛。
柴房角落的青銅燈盞突然發出嗡鳴。這盞從冥龍谷撿來的古燈布滿銅銹,此刻卻詭異地滲出暗金色液體。瑾言瞳孔收縮,他看到燈身浮現出星圖般的紋路,十三顆光點沿著某種玄奧軌跡開始流轉。
“天機巷道要開了。“少年抓起墻角銹跡斑斑的柴刀,刀柄纏著的布條還沾著三日前獵殺腐骨狼的血漬。當他跨出門檻時,身后傳來玉佩墜地的脆響。
夜色中的冥龍谷翻涌著黑霧,刺骨寒風卷著灰燼般的雪片。瑾言踩著巖縫間猩紅色的地衣,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腳下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三十年前天機大戰留下的尸骸,至今仍在滲出粘稠的幽冥髓液。
谷底突然亮起幽藍鬼火,成群的食尸鷲驚飛而起。瑾言伏在斷碑后,看見三個披著暗紫色斗篷的身影正在布置陣法。他們腳下的巖石浮現出血管狀紋路,某種古老的禁制正在蘇醒。
“琴家的搜魂使...“少年屏住呼吸。為首那人腰間懸著的七弦玉琴不會錯認,琴尾雕刻的彼岸花正是天機榜上琴家族的徽記。三天前這些人突然出現在葬魂村,說要尋找什么“轉輪圣體“。
碎石突然從崖頂滾落。瑾言本能地翻滾躲避,后頸卻被冰冷的手指扣住。他聞到了腐肉混合檀香的詭異氣味——是活尸!柴刀反手劈出的瞬間,刀身竟被兩根手指輕易夾住。
“噓。“活尸腐爛的半張臉上掛著古怪笑容,完好的那只眼睛泛著翡翠色幽光,“小子,你想救那個快死的丫頭?“他松開手指,露出黑袍下森白的骨手,“跟我來,真正的龍涎草在往生崖。“
瑾言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活尸能說話已是稀罕,更詭異的是這人破損的衣料上,竟繡著仙醫谷的云紋標記。當他轉身帶路時,瑾言瞥見其脊骨處嵌著塊暗紅色晶石,正隨著步伐節奏明滅閃爍。
崖壁裂縫中滲出腥甜霧氣,腐殖質下隱約可見森白指骨。活尸突然停步,骨手按在爬滿藤蔓的石壁上。無數螢火蟲般的綠光從地底升起,照亮了巖縫深處那株通體漆黑的植物——葉片呈龍鱗狀,花蕊中懸浮著滴血珠。
“用你的血澆灌它。“活尸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嘶啞,“龍涎草只認混沌之血...“話音未落,遠處傳來琴弦震顫的嗡鳴。三道紫光劃破夜幕,搜魂使的玉琴懸浮半空,弦絲如毒蛇般襲向活尸后心。
瑾言撲向龍涎草的瞬間,指尖傳來鉆心劇痛。黑草根系突然暴長,利刺穿透他手掌瘋狂吮吸血液。崖壁劇烈震動,隱藏的青銅燈盞破土而出,十三道星紋同時點亮。天穹仿佛被撕裂,北斗七星詭異地倒轉方位。
“天書星陣圖!“活尸發出癲狂大笑,骨手插入自己胸腔扯出晶石,“三百年了,終于...“紫色琴弦貫穿他頭顱的剎那,晶石精準落入瑾言掌心。滾燙的觸感讓他渾身戰栗,額間金痕突然迸射光柱,與青銅燈盞的星圖產生共鳴。
大地開始塌陷。瑾言抱著龍涎草墜落時,看到搜魂使們的身體正在分解成光粒。青銅燈盞懸浮在虛空漩渦中央,燈芯燃起的火焰竟是黑白兩色。當他的血滴落在燈身剎那,浩如煙海的符文洪流涌入腦海。
“生死輪轉,陰陽逆亂...“古老的低語在耳畔炸響。瑾言感覺靈魂被撕成碎片,又重組為十三道獨立意識。每道意識都在推演不同功法,最終匯聚成《星隕涅槃訣》的完整脈絡。當他重新睜開眼時,瞳孔中倒映著旋轉的混沌星云。
崖頂傳來堇韻撕心裂肺的哭喊。瑾言騰空躍起,周身纏繞的黑白氣流將墜落的巨石碾成齏粉。當他落在妹妹身邊時,少女正被琴家修士的鎖鏈禁錮,脖頸處的斑紋已蔓延到鎖骨。
“哥...快走...“堇韻突然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在空中凝成符咒。玉佩碎片懸浮而起,化作流光沒入瑾言心口。琴家修士的玉琴轟然炸裂,反噬的能量將方圓十丈化為焦土。瑾言抱著逐漸冰冷的軀體,看見妹妹最后的微笑凝固在唇角。
暴雨傾盆而下,卻澆不滅青銅燈盞的火焰。瑾言額間的黑蓮印記開始生長,死氣凝聚的根莖刺入虛空。當他仰天咆哮時,十三道魂影在身后顯現,每道魂影都握著不同的兵器。冥龍谷深處傳來巨龍蘇醒般的轟鳴,整個奇域的天空被血色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