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

眾人喉嚨抽動，他們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們聽過葡萄酒，聽聞這是一種很高貴的飲品，醇厚甘甜，帶著橡木桶的芬芳，是上巢那些貴族宴席上的常客。

也只有他們可以有資格享用。

“它喝起來是什么味道？”一人忍不住問道，他帶著極為饑渴的神情。

“它喝起來……”潘恩頓了頓，他搖晃著酒杯，仔細回憶著，好像將那一杯啤酒當做了葡萄酒一般：

“那就像是一顆熟透的漿果在口中爆開，帶著陽光曬過的甜香，還有橡木桶沉淀的煙熏味……

“咽下去后，喉嚨里會留下一絲回甘，就像將夏日含入了口中。”

一眾酒客沉默，他們聽不懂什么漿果，也不知道什么是夏日。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沉醉其中。

他們聽得入迷，仿佛那描述中的味道已經透過空氣鉆進了他們的鼻腔。

有人不自覺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結滾動。

仿佛只需要聽一聽描述，便可以一飲那杯美酒。

“嘿，但那是葡萄酒，即便對于上巢的家伙而言也算是奢侈品了！”獨眼壯漢憤怒地將酒杯砸到桌子上。

眾人被嚇了一跳，他們的目光投到了獨眼壯漢身上。

“不要聽信了他們的鬼話！那些都是我們沒有辦法喝到的！都是不切實際的空想！即便我們去了上巢，也不可能品嘗到那樣的美酒！”

獨眼壯漢繼續咆哮道。

“我們都是中巢的人，我們即便干一輩子，付出生命去干活，也頂多能去上巢當個下人罷了！

“這些家伙只是想要忽悠我們去為了他們的金庫拼命！”

“我們在這里喝啤酒，不去工作，妨礙了他們賺錢，所以他們才這樣來忽悠我們的！”

獨眼壯漢的話像一把鈍刀，狠狠剮在眾人心頭。

酒館里原本迷醉的氣氛驟然凝固，有人攥緊了酒杯，指節發白。

潘恩卻突然低笑起來。

他舉起那杯泛著沫的工業廢水，渾濁液體在油燈下顯得更黃了些。“那個獨眼男說的沒錯。”他故意用略帶侮辱的語言稱呼對方。

“葡萄酒的確是只有少部分人可以喝到的。”潘恩毫不掩飾道。

眾人聽后，臉上立刻掛上了被耍之后的憤怒神情。

他們之前有多沉醉于幻想。

此刻幻想破滅之后的怒火就有多大。

“你這個混蛋！就這么想要我們為你們工作而死么！”

“你這樣的家伙，應該被扔去下巢！”

“你們就是帝國的敗類，就是因為有你們在，這個世界才會變成這樣！”

眾人憤怒罵道，他們好似找到了發泄點，將所有的怒火傾瀉到了潘恩身上。

而有幾人，也被情緒所支配，他們揮舞著拳頭，便要將潘恩等人暴揍一頓，以作發泄。

但他們并沒有任何的機會。

他們畢竟只是些中巢的工人，從未有過任何的格斗訓練。

并且在科恩這樣惡劣的環境中生活，身體多多少少都有些病變，體能早就被工業廢氣與常年喝的工業廢水所抽空。

亞瑞克政委與另外三名士兵只是沖上前去，便很輕松地將沖上來的幾人打翻在地。

他們趴在地上，眼神中依然帶著憤怒。

下一刻，其他人又再一次掏槍指向了潘恩等人。

但這一次，潘恩阻止了亞瑞克政委等人，他阻止了他們任何一人拔出武器。

他甚至走到了亞瑞克政委等人前方，正面暴露在那一只只黑洞洞的槍口前。

亞瑞克政委想要阻止潘恩，但卻被推了回來。

潘恩眼中，沒有任何的畏懼。

對于一群只知道躲在酒館里沉迷于工業廢水的懦夫。

他無需任何畏懼。

潘恩道：“怎么？剛請你們喝完酒就用槍指著我了。”

眾人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獨眼壯漢開口道：“老板，你就別在這里裝好人了！你請我們喝酒不就是想讓我們去工作，想讓我們為你賣命嗎！”

潘恩笑了笑道：“的確，我的確是這樣想的，你們都正值壯年，正是為帝國貢獻力量的好時刻。”

獨眼壯漢道：“貢獻？我呸！不就是想要我們的命嗎？我們即便在這里干到死，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我們！”

潘恩卻是輕笑道：“那我問你們，你們知道自己生產出來的工業品有多少嗎？你們知道這些工業品在帝國中有多重要嗎？你們明白自己的價值嗎？”

獨眼壯漢將槍握得更緊了，他咆哮道：“那又如何！我們用命生產出來的東西，最后不都是讓你們這些上巢的人用了么？！在你們眼里，我們就是毫無價值的垃圾！”

潘恩向前走了兩步道：“對，像你們這樣的人就是垃圾，你們不進行任何生產，只知道在這里荒度人生，你們不就是等死的垃圾嗎！”

潘恩的語氣嚴厲，近乎咆哮。

下一刻，那個獨眼壯漢被徹底激怒，他憤怒嘶吼著，便要扣動扳機。

“給我閉嘴！！！！”

砰！

子彈并沒有發射出來，在獨眼壯漢扣動扳機之前，潘恩便已經一個跨步沖到了他的面前。

在那個壯漢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便是一拳擊出，重重打在他的腹部，將他打得倒飛出去，撞到墻上。

而后，在那壯漢從沖擊中緩過神來，身體從墻壁上滑落之前。

潘恩已經一個墊步欺身而上，他將手臂死死按到了獨眼壯漢的咽喉處，將其整個人鎖死在了墻上。

刷刷刷！

其余酒客還沒有從這令人感到驚懼的一幕中緩過神來，將槍口對準潘恩的時候。

亞瑞克政委與其余三名士兵，已經舉槍瞄準了他們。

“不準開火！”潘恩高聲喊道。

他喝止住了亞瑞克政委等人。

老神甫站在一旁，背后的機械觸手幾欲盡出。

但在潘恩這一嗓子之后，他又十分放心地將機械觸手重新縮了回去。

“你想干嘛？！”獨眼壯漢憤怒問道。

“我說過，讓你們為我賣命。”潘恩道。

“放屁！你想得美！”

“那你們想在這喝著工業廢水等死？”

“我們沒有選擇！還不是被你們逼的！”

潘恩松開了手。

他掏出數枚王座幣，扔給了老神甫：“給這些家伙來上一點他們沒喝過的東西。”

老神甫接住了王座幣。

雖然數量不少，但對于潘恩的要求而言，卻也是遠遠不夠。

但老神甫也并沒有說些什么，就當做了一次虧本買賣吧。

“你們等會兒。”

留下這句話后，他便轉身去了吧臺后的木桶前。

“報告，該機械神甫存在異常的情感讀數，建議保持警惕。”滋滋的聲音在潘恩耳朵旁響起。

“放心吧，沒事的。”潘恩回道，而后他撿起了獨眼壯漢掉落的手槍，拉了把椅子過來，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你們等著吧。”

眾人皆是面面相覷，槍口仍指著潘恩，但手指卻微微發顫。

他們此刻既憤怒又困惑。

他們不明白眼前這一個上巢來的家伙想干嘛，對他帶有深深的戒備之情。

但同時，他們卻也對對方所說的，從沒有喝過的東西而抱有深深的期待。

他們知道的，老神甫是有一些高檔東西的，就他兌在酒里的那個高檔貨。

也正因此，老神甫的酒才會如此美味。

他們難以想象，難不成自己等人真的有機會喝到那個東西嗎。

于是，就這樣僵持了片刻之后。

老神甫端著兩個托盤走了出來。

在那透明的杯子之中，是一眾酒客從未見過的近乎透明的液體。

亞瑞克政委等人心中不由猜測。

這肯定是哪個世界中運來的高檔酒水，據他們所知，在一些世界中，有著名為醬香型白酒的佳釀。

難不成老神甫端出來的就是這個？

潘恩笑了笑道：“都嘗嘗吧。”

于是，酒館中的眾人，每人都拿了一杯喝下。

隨后，他們皆是面露震驚之色。

酒客們與獨眼壯漢都怔住了，他們的表情凝固，這一杯液體，沒有奇怪的澀味，沒有灼燒感，只有一種他幾乎忘記的、純粹的清涼。

而亞瑞克政委等人則是神色疑惑，他們又多品了幾口，但還是一副難以置信地表情。

潘恩喝了一口，而后表情陰沉：“這玩意不就是水么！我讓你拿他們沒喝過的東西，你就拿這玩意忽悠我？！！”

老神甫卻是機械地平靜回道：“這就是他們沒喝過的東西，干凈，沒有多余雜質的水。”

“........”

潘恩承認，他之前的猜測與預估還是太保守了點。

沒想到這里這些家伙過的，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他們居然還這么能忍，有這鋼鐵般的意志，為何不去加入帝國軍，投入光榮的戰斗之中，留在這打螺絲真是浪費了！

潘恩看向一眾酒客。

他們臉上的震撼與沉醉仍未消退。

潘恩清了清嗓子道：“這就是我給你們的選擇，你們是打算一輩子喝那個工業廢水，還是喝這玩意。”

眾人放下了槍，他們沉默不語，但眼神中卻是跳動著渴望。

獨眼壯漢道：“但你怎么保證讓我們喝到這樣純凈的水！”

潘恩笑了：“在上巢，在其他大部分世界，干凈的水可是任何人都可以喝的，最廉價的東西之一。”

獨眼壯漢不說話了。

過了許久，有一人顫顫巍巍問道：“那我們要怎么做？”

潘恩道：“很簡單，去拿回你們失去的東西，被行星總督和那什么法克爵士奪走的東西。”

眾人慌了：“你是想讓我們造反？！！媽蛋，我們還要命的！我們可不敢！”

潘恩被氣笑了，他站起來，質問道：“你們tmd都敢拿槍指著我，你們不敢指著那個什么狗屁的行星總督？！！！這tmd是什么狗屁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