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燕京大學科技園。

實驗室的白熾燈管發出電流嗡鳴時，林小滿正在校準電極貼片的生物傳感器。顧明哲的白大褂下擺沾著咖啡漬，正用萬用表測量她腕間的血流量。“23.7毫安。“他的聲音帶著連續熬夜的沙啞，“比昨天穩定0.8個單位。“

林小滿盯著示波器上跳動的曲線，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在急診室組裝呼吸機的模樣。那時他的手指還沒磨出繭子，校服上還沾著琴行的琴鍵貼紙。現在，少年的虎口處布滿電工膠帶留下的痕跡，像一道道未愈合的傷口。

“材料還是有問題。“顧明哲將電極貼片扔進超聲波清洗機，“環氧樹脂在體溫下會釋放有害物質。“林小滿摸著后頸發癢的貼片，突然意識到這已是他們第十三次迭代。

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張主任抱著一疊文獻闖進來，白大褂上還沾著機場安檢的標簽：“斯坦福的《自然》子刊剛發了篇生物電刺激心肌再生的論文...“他的話被顧明哲打翻的試劑瓶打斷。

深夜十二點，孵化器園區的保安開始巡邏。顧明哲從抽屜里摸出溫熱的紅薯，焦糖化的香氣驅散了酒精棉片的味道：“隔壁煎餅攤老板送的，知道你沒吃晚飯。“

紅薯皮在指尖剝落時，林小滿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班主任的消息：“小滿，你申請的醫療救助金被駁回了。“她慌忙按下鎖屏鍵，卻被顧明哲抓住手腕。少年的手指拂過她手背的電極貼片，突然僵住：“這是上周我讓你試戴的舊型號？“

林小滿低頭看著褪色的藍色涂層，喉嚨發緊——新型號設備需要每天更換電極，而他們買不起量產耗材。她想起昨夜在醫院走廊聽到的對話：“先天性心臟病不在大病醫保范圍內...“

“我們需要錢。“顧明哲突然說，“明天去見投資人。“他展開商業計劃書，封面上“顧氏科技“的logo還帶著打印機的余溫。林小滿注意到他黑眼圈下的血管突突跳動，那是連續七十二小時未眠的征兆。

凌晨三點，示波器突然發出刺耳警報。顧明哲撲向失控的信號接收器時，撞翻了堆滿文獻的實驗臺。林小滿看著他被試劑灼傷的手背，想起三天前投資人的冷臉：“這種玩具級產品，連醫療器械認證都過不了。“

“我們需要臨床數據。“顧明哲往創可貼上噴消毒劑，“明天去醫院找張主任，他說可以安排...“

“不用了。“林小滿打斷他，從書包里掏出皺巴巴的診斷書。最新的心臟彩超報告上，射血分數比三個月前下降了12%。少年的呼吸在面罩后變得急促，她看見他后頸的血管突突跳動——那里貼著他自制的簡易監護儀。

“小滿...“顧明哲的聲音帶著顫抖，“我們還可以...“

“我去做臨床試驗。“林小滿將新型電極貼在鎖骨下方，“活體數據是唯一出路。“

天快亮時，林小滿在折疊床上醒來。顧明哲正趴在電腦前修改算法，屏幕藍光映出他眼下的烏青。她輕輕蓋上自己的外套，卻發現他右手無名指纏著新繃帶——昨天組裝原型機時被電路板劃傷的。

“小滿！“清晨的陽光刺破百葉窗時，顧明哲突然轉身，“我想到了！用機器學習算法預測心律失常！“他拽過白板，上面畫滿了神經網絡模型，“就像我們給老槐樹設計的智能灌溉系統...“

林小滿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是因為算法突破，而是因為少年眼中跳動的光芒，像極了八歲那年他舉著紙鳶沖她跑來時的模樣。

“臨床試驗申請通過了。“張主任的電話在這時響起，“但倫理委員會要求你們親自答辯。“

中午十二點，他們在醫院走廊啃著便利店三明治。顧明哲的手機突然響起，是美國領事館的來電。林小滿看著他接電話時握緊的指節，突然想起三天前偷聽到的對話：

“你兒子要是繼續搞這種沒前途的發明，我們就凍結他的賬戶...“

“小滿，我...“顧明哲掛斷電話時，喉結滾動著，“我爸媽說如果放棄創業...“

“我去做臨床試驗。“林小滿突然開口，把電極貼片按在鎖骨下方，“新型號設備需要活體數據，我當第一個受試者。“

顧明哲的瞳孔驟然收縮。監護儀突然發出警報，他看見示波器上的曲線正在劇烈震蕩。少年的手懸在急救按鈕上方顫抖，最終輕輕落在她手背上：“我陪你。“

那天下午，他們在醫院天臺放飛了一只彩虹紙鳶。林小滿看著紙鳶掠過住院部的玻璃幕墻，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個蟬鳴聒噪的午后。顧明哲的手指還殘留著電路板的溫度，卻穩穩托住了她的肩膀。

“小滿！“護士長的呼喚從樓下傳來，“你哥哥的工傷賠償金到賬了！“

林小滿望著樓下，看見哥哥林向陽站在工地門口，工裝褲上沾著新鮮的混凝土。他抬頭時，林小滿注意到他安全帽上的裂痕——那是昨夜被鋼筋砸的。

“向陽哥！“顧明哲的呼喊混著風聲。林向陽抬頭看見他們，突然露出笑容，那是林小滿記憶中最溫暖的畫面。

深夜，林小滿在實驗室調試設備時，收到了哥哥的短信：“小滿，別擔心，哥會保護你。“她看著手機屏幕，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父母車禍時，哥哥也是這樣說的。

顧明哲從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等公司上市，我們就能買真正的醫療設備了。“林小滿摸著他手腕上的傷疤，突然意識到，這個承諾或許要用一生來兌現。

窗外，梧桐巷的老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林小滿想起顧明哲說過的話：“等我們研發出可降解電極，非洲的孩子就不用每隔兩年換設備了。“她摸著心口的電極貼片，感受到它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極了哥哥強健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