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地面在暗紫色燈籠下泛著鐵銹般的光澤，范云清的手掌按住腰間銅錢劍，掌心被青銅鏡殘片的棱角硌得生疼。

當他踏進中心廣場的瞬間，羅盤上的二十八星宿刻度同時泛起青光——這里每根雕著饕餮紋的廊柱后，都蜷縮著比外圍集市更危險的陰影。

“救命！這到底是......“

尖利的驚叫劃破紙錢燃燒的焦糊味。

范云清猛然轉頭，看到三丈外懸浮的青銅鼎下方，穿米色針織衫的年輕女子正被七只青面小鬼團團圍住。

其中舉著人皮燈籠的小鬼頭目突然伸長脖子，發黑的舌頭舔上女子慘白的臉頰。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銅錢劍裹著黃符破空而去，劍身撞在燈籠骨架上爆出火星。

五只小鬼尖叫著化作黑煙，剩下兩只的指甲卻驟然暴漲，在女子肩頭留下五道血痕。

范云清咬破舌尖噴出血霧，染紅的銅錢在空中排成北斗陣。

突然感覺眼眶發燙，那些飄浮在廣場上空的紫色燈籠，在他視線中竟顯出密密麻麻的經絡——每道光芒交匯處都蜷縮著拳頭大小的鬼嬰。

“原來弱點在這里。“他并指抹過雙眼，視網膜上殘留的金色紋路突然活過來似的游動。

當指甲泛綠的小鬼撲來時，他看清了對方胸口的青色光點。

銅錢劍擦著女子耳畔掠過，精準刺入光點。

鬼哭聲中，潰散的陰氣在虛空凝結成帶血的槐花。

范云清趁機拽住女子手腕，卻發現她腕間的銀鐲正在吸收四散的陰氣。

“公子小心！“

女子突然驚恐地指向他身后。

廣場西側的戲臺傳來梆子聲，數百個畫著油彩臉的紙人順著房檐爬下來。

范云清摸向懷中羅盤，指尖觸到先前收集的槐葉灰燼時，突然福至心靈。

他將灰燼灑向空中，陰陽眼迸發的金芒竟讓飄落的灰燼停滯。

每一粒塵埃都映照出紙人體內的因果線，那些纏繞在戲臺梁柱上的紅線，此刻在他眼中清晰得如同蛛網。

“破！“

銅錢劍刺入青磚縫隙，地面浮現的八卦陣將最先撲來的紙人絞成碎片。

范云清拽著女子在漫天飄飛的紙屑中騰挪，余光瞥見廣場東側香爐上升起的紫煙正凝聚成人形。

當第七個紙人被刺穿命門，他聽到戲臺方向傳來玉磬清音。

圍攻的小鬼突然齊刷刷后退，連帶著空中飄蕩的紫色燈籠都轉向同一個方位——某根雕著彼岸花的廊柱后，紫霧中隱約露出半截繡金線的裙擺。

“拿著這個快走。“范云清將染血的槐葉塞進女子手中，葉片上的紋路在接觸生人氣息后立刻化作通行令符，“往北斗星位跑，別回頭！“

女子踉蹌著消失在拐角時，他反手將銅錢劍插進地面。

掌心傳來的灼痛感讓他清醒——陰陽眼過度使用帶來的反噬，正在侵蝕他的經脈。

但更危險的是紫霧中投來的視線，那目光如有實質地掃過他頸側尚未愈合的傷口。

“居然能在怨鬼級的百鬼陣里撐半炷香。“霧中傳來飄渺的女聲，帶著千年寒潭般的冷意。

范云清看到自己映在青磚上的影子突然扭曲，竟生出三頭六臂的妖魔相。

他猛地咬破中指，血珠彈在銅錢劍上激發的金光暫時驅散幻象。

再抬頭時，紫霧已然消散，唯有地上一枚血玉雕成的令牌泛著幽光。

當他彎腰去撿，陰陽眼突然刺痛——令牌表面浮現的因果線，竟與他懷中青銅鏡殘片的裂痕完全重合。

青磚縫隙里滲出的陰氣纏住范云清的靴底，他摩挲著血玉令牌上凸起的鬼面浮雕，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細碎的銀鈴聲。

先前被救的女子去而復返，杏色針織衫沾著紙灰，腕間銀鐲在陰氣浸染下泛著詭異的青芒。

“道長...“她垂首絞著衣角，耳尖泛起薄紅，“我叫林小婉，在城南花店工作。

剛才那些鬼東西撲上來時，我好像看見奶奶臨終前供在佛龕里的往生符...“

范云清正欲追問，陰陽眼突然刺痛。

林小婉發梢沾著的槐花瓣竟滲出黑血，落地瞬間化作指甲蓋大小的鬼臉。

他猛地拽開女子，銅錢劍擦著她后頸劃過，斬斷一縷纏上她肩頭的猩紅絲線。

“公子當真好本事。“

戲臺方向飄來慵懶的女聲，紫霧在琉璃瓦上聚成曼妙人影。

范幽月斜倚著朱漆廊柱，鎏金裙擺垂落時驚散滿地鬼影，發間步搖墜著的血玉墜子，與范云清手中令牌如出一轍。

李老鬼就是在這時從青銅鼎后轉出來的。

這老鬼佝僂著身子，煙袋鍋在青磚上磕出點點火星，渾濁的眼珠卻死死盯著范云清腰間染血的槐葉：“后生可知道，你方才斬的是鬼市豢養的引路靈？“

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戳向林小婉眉心，卻被范云清橫劍攔住。

銅錢碰撞聲里，老鬼布滿尸斑的臉皮簌簌掉落：“帶著生人在鬼市亂竄，按規矩該抽魂點天燈——不過嘛...“他話鋒陡轉，煙袋里飄出的青煙竟凝成半枚青銅鑰匙，“若你能從奈何橋頭取回孟婆湯碗的碎片...“

“等等！“林小婉突然抓住范云清衣袖，銀鐲觸到他手腕時騰起青煙，“那橋頭賣燈油的老婆婆，今早來我店里買過白菊花！“

紫霧中的嗤笑讓所有人呼吸一滯。

范幽月不知何時出現在三丈外的石燈籠上，繡著彼岸花的裙裾無風自動，皓腕翻轉間拋來盞琉璃宮燈：“子時三刻，橋頭第七塊青磚。“她指尖撫過自己嫣紅的唇瓣，“若被孟婆養的倀鬼啃了魂魄，本座可不會救你。“

范云清接住宮燈的剎那，燈芯爆出幽藍火焰。

陰陽眼自動開啟的瞬間，他看見林小婉周身纏繞的因果線里，有根金線竟與自己手中的血玉令牌相連。

奈何橋頭的青石板沁著血色露水，范云清按宮燈映出的星圖方位踏罡步斗。

當他在第七塊磚下挖出湯碗碎片時，背后突然傳來熟悉的沉香氣息——范幽月正坐在橋欄上把玩著他的銅錢劍，雪白足尖點過的地方，忘川河水竟逆流成漩渦。

“玄門弟子也信輪回之說？“她彈指震碎撲來的倀鬼，碎片卻化作紅繩纏上范云清手腕。

那繩結樣式竟與他道袍袖口的云紋完全契合，“這碗底刻著往生咒，和你懷里那面破鏡子倒是絕配。“

范云清正要開口，女子冰涼的指尖突然按在他眼皮上。

陰陽眼不受控制地穿透迷霧，他看見鬼市深處矗立著九層青銅塔，每層飛檐下都懸掛著與自己手中相同的血玉令牌。

“通行令只能保你走過黃泉路。“范幽月的身影在晨霧中淡去，唯有余音纏繞在他耳畔，“要想活著走到孽鏡臺，下次記得帶夠買命錢...“

當范云清帶著湯碗碎片返回，李老鬼盯著他手腕新增的紅繩印記，喉間發出咕嚕怪笑。

老鬼煙袋鍋敲在青銅鼎上，迸發的火星在空中凝成猙獰鬼臉：“三日后子時，帶著令牌到...“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編鐘轟鳴。

范云清懷中的血玉令牌劇烈震顫，指引著他望向鬼市深處——那里翻涌的黑霧中，隱約可見九盞血紅燈籠排成北斗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