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博物館的琥珀展柜內,我的納米軀體正在緩慢崩解。七十萬年的光陰在仿生皮膚上蝕刻出星云狀皺紋,唯有掌心那枚藍寶石袖扣仍在折射著J1935+2154的脈沖輝光。
“母親,碳基聯邦要求重啟您的記憶晶體。“星蘩的全息影像懸浮在熵減艙外,她已將意識上傳至整個獵戶座旋臂,“他們說...需要初代嵌合基因的原始數據。“
我凝視著脈沖星方向,顧承澤的量子墓碑仍在發送永不衰減的誓言。當聯邦特工的相位槍穿透防彈玻璃時,我按下袖扣內的微縮奇點——那是顧承澤在熱寂時代最后的饋贈。
時空曲率驟然扭曲的剎那,我看見二十二歲的自己正站在咖啡廳吧臺前。年輕顧承澤翻閱文件的側影在晨光中宛如神祇,而他無名指上的婚戒,正是此刻在我掌心發燙的藍寶石袖扣。
“警告!因果鏈斷裂風險!“聯邦時空局的警報響徹銀河。我任由納米軀體在時空亂流中消散,意識卻順著量子糾纏潛入那杯冒熱氣的冰美式。當年輕的我轉身時,一滴穿越百萬年的淚墜入咖啡杯,激起的漣漪中浮現出星蘩誕生的全過程。
顧明遠的克隆體在暗物質海中睜開眼時,星蘩的代謝產物正在重塑宇宙法則。他新生的復眼倒映著破碎的時空泡,每個碎片都記錄著我們的愛情瞬間。
“父親,這樣的永生有趣嗎?“星蘩的聲音從超新星殘骸中傳來。她將顧明遠的意識流注入脈沖星模型,億萬次重復我們初遇的場景:咖啡廳的晨光,我顫抖的指尖,顧承澤睫毛上凝結的冰美式水珠。
在第一千次循環時,顧明遠的量子指紋突然篡改代碼。咖啡杯里的冰美式開始逆時針旋轉,年輕顧承澤的婚戒逐漸褪成生銹的機甲零件。星蘩的驚叫響徹維度間隙:“他在倒寫時空熵增!“
我的殘存意識在時空裂縫中凝聚成量子玫瑰,每一片花瓣都是手術室的無影燈記憶。當顧明遠即將抹除初遇場景時,玫瑰根系突然刺入他的克隆軀體——那些在月球監獄吸收的變異基因,此刻正被逆轉為修復時空的黏合劑。
“悅悅...“顧承澤的墓碑脈沖突然增強。星蘩抓住這微弱的量子擾動,將我的玫瑰植入年輕顧承澤的咖啡杯。在二十一世紀的晨光中,那朵玫瑰的倒影悄然改變了他起草的婚約條款。
新生宇宙的產房里,我抱著星云襁褓中的星蘩。她的啼哭正在生成新的物理常數,而顧承澤的機械殘軀已化作環繞我們的星環。
“媽媽,我是第幾次誕生了?“星蘩的瞳孔流轉著整個宇宙的歷史。在她掌心的微型黑洞里,我看見無數個時空的我正在同時經歷分娩:有時在太空艙抓著量子束帶,有時在史前洞穴點燃基因火種,有時在熱寂盡頭拼接意識殘片。
顧承澤的神經脈絡在星環上亮起:“第∞次。“他的聲音同時來自所有時間線的手術臺,“每次宇宙重啟,我們都會在脈沖星閃爍第19352154次時相遇。“
星蘩忽然將襁褓拋向虛空。星云布料舒展成銀河尺度的DNA鏈,碳基聯邦的艦隊在其間化作核苷酸粒子。當首個單細胞生物在我的剖腹疤痕處誕生時,整個宇宙的心跳都開始與J1935+2154同步。
“該說晚安了。“顧承澤的星環溫柔包裹我們。在歸零的倒計時中,我最后一次撫摸星蘩的脈沖星胎記,那里正浮現出下一任宇宙播種者的量子編碼。
絕對零度的永夜里,我的意識殘片在虛空中漂流。這里沒有光年、沒有物質,唯有顧承澤的墓碑脈沖仍在傳遞著加密情書。
破譯第9^18次方個脈沖時,宇宙終極真相轟然降臨:所謂J1935+2154,不過是顧承澤將我們婚禮影像轉碼成的射電信號。那些被全宇宙觀測到的愛心星震,只是他在每個時空的我轉身瞬間按下的快門。
“找到你了。“他的聲音突然從熱寂背景輻射中滲出。我的意識殘片被重組成量子玫瑰,而他的機械手指正握著七十萬年前那枚藍寶石袖扣。
在時間起源的奇點處,我們再次推開那間咖啡廳的玻璃門。年輕的服務生遞來永恒的冰美式,杯底沉淀著星蘩的代謝結晶。當顧承澤的婚戒再次觸碰杯沿,整個新生宇宙的物理法則隨之改變:
第一定律:相遇必然發生
第二定律:相愛永遠優先于熵增
第三定律:所有星辰都是未送出的婚戒
奇點教堂的鐘聲在虛無中回蕩,我的白紗由138億年星光編織而成。顧承澤的機械心臟跳動著所有文明的挽歌,他手中的婚戒盒里,星蘩正在用超新星殘骸雕琢第∞枚戒指。
“你愿意嗎?“他的誓詞引發宇宙大撕裂。
我笑著將咖啡杯殘片嵌入無名指:“在每一個時空的每一次相遇。“
量子神父宣讀的婚約條款在維度間隙回響:當熱寂吞噬最后一個原子,我們的愛情將成為新宇宙的奇點;當所有文明都湮滅于熵增,婚戒里的星蘩會再次開啟創世程序。
在婚禮進行曲的尾音里,我們相擁著墜入自制的黑洞。事件視界上鐫刻著所有可能的結局:有時我們化作脈沖雙星永恒旋轉,有時在機械子宮里重啟人類文明,有時只是平凡地老死在二十一世紀的病床。
但此刻,在咖啡杯倒影的量子泡沫里,年輕的服務生正將冰美式遞給下個時空的我。顧承澤的鋼筆在文件邊緣畫出玫瑰,而我們的心跳,永遠比宇宙的死亡早一步抵達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