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的胸腔里養著一窩星蛾。

每當他試圖回憶測星臺上的劇痛，那些銀翼磷粉的鱗翅目生物就會從肋骨縫隙鉆出，啃食掉即將成型的記憶畫面。此刻浸泡在洗星池的藥液里，他數著第兩百次振翅聲，終于從混沌中撈出殘破的真相——鎏金折扇刺入陸蒼后心的瞬間，自己左眼突然看見了三重交疊的時空。

“你的星核融合度提升至七成了。“池邊傳來玉簡碎裂聲，星蛾們受驚地縮回心臟，“該去處理那批出問題的星繭。“

裴照睜開復生的瞳孔，看見池面倒影里的自己：左眼仍是裴氏嫡子的琥珀色，右眼卻變成星宮盟修士特有的碎銀瞳。這具身體用的是巡天司將的軀殼，心口處跳動的也不再是血肉心臟，而是嵌著星典殘頁的「璇璣星核」。

穿過星隕閣的回廊時，他故意讓袖口拂過青銅星軌儀。冰涼的觸感激活了某段被封印的記憶——十二歲生辰那日，父親將鎏金折扇按在他掌心時，扇骨內側的陸氏星紋還是溫熱的。那具躺在裴家密室的焦尸，脖頸處確實有熒惑星砂灼燒的痕跡。

“參見少司命。“兩名星衛推開「繭房」的青銅門，腥甜的星霧撲面而來。

三千具水晶棺懸浮在星池之上，每具棺內都沉睡著與陸蒼容貌相似的少年。他們的胸口嵌著與裴照同款的璇璣星核，只不過表面布滿了蛛網狀的裂紋。當裴照的星力掃過第三排第七棺時，棺內少年突然睜眼，瞳孔里流轉的竟是測星臺上陸蒼覺醒時的歸墟星芒。

“第二百四十九號實驗體出現異變。“隨行星官慌忙記錄，“建議立即...“

少年額間的星紋突然爆裂。裴照在星霧中看見熟悉的場景：九嶷山巔的星墜崖前，自己渾身是血地跪在陸蒼面前，斷劍正抵著咽喉。這個畫面與三日前測星臺上的刺殺重疊，令他右手的星鎖不受控地纏住了星官脖頸。

“少司命？“星官的臉漲成紫紅色。

裴照松開星鎖時，繭房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脆響。他循聲走向最內側的禁室，看見墻上掛著幅星砂繪制的肖像——畫中人身著星圖官袍服，眉眼與陸蒼如出一轍，落款處赫然是他父親的星紋印鑒。

“這是最初的星繭。“大司命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老人杖頭的星燈照亮畫像下方的青銅棺槨，“三百年前從歸墟海眼打撈的星骸，至今仍在釋放混亂的星軌。“

裴照的星核突然劇痛。當大司命掀開棺蓋時，他看見棺內躺著的正是畫像中人，只不過胸口插著半截星槊——與陸蒼記憶中父親死亡的場景完全吻合。更詭異的是，這具古尸的右手緊攥著半塊玉玨，與九曲河道鐵匠尸體上的殘片能完美拼合。

“你知道為何星繭計劃持續七輪嗎？“大司命將星燈舉到裴照面前，燈焰里躍動著七顆相互吞噬的命星，“因為真正的陸蒼，在三百年前就打開了歸墟海眼。“

裴照的右眼突然流出星砂。他看見無數時空碎片在眼前飛旋：自己將折扇刺入不同時空的陸蒼后心；父親在密室里擦拭染血的星圖官徽章；甚至還有大司命年輕時的模樣——正跪在青銅棺前，將初代星繭的血液注入嬰兒眉心。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大司命枯槁的手撫過裴照的星核，“承載著陸蒼第七世輪回身的星脈，又融合了裴氏嫡子的命格...“

星燈突然爆燃。裴照在強光中看見真相：三百年前父親私放初代星繭，導致裴氏全族被煉成星核。而所謂“星繭計劃“，不過是星宮盟為了制造能承受陸蒼星脈的容器，就像此刻繭房里三千具逐漸崩壞的實驗體。

禁室的星軌儀突然逆轉。裴照左眼看見陸蒼正在熒惑冢喚醒星骸巨劍，右眼卻映出自己跪在大司命腳下的未來。當兩種畫面在星核深處碰撞時，某種比星宮盟更古老的意志突然蘇醒，他聽見歸墟海眼里傳來帶著笑意的低語：

“該歸位了，觀測者。“

裴照的右手突然穿透大司命胸膛。當他把老人仍在跳動的心臟捏碎時，星繭們的哀鳴響徹星隕閣。棺槨中的古尸在此刻睜眼，玉玨殘片化作星砂涌入裴照的星核，在他左眼瞳孔里凝成陸氏家族的星紋。

“替我向蒼兒道歉。“古尸的嘴唇翕動，聲音正是裴照記憶中的父親，“當年在歸墟海眼，我們不該篡改他的命星...“

星隕閣開始崩塌。裴照踏著墜落的星繭沖出禁室，身后傳來大司命最后的詛咒：“你以為掙脫了星典？不過是跳進了更大的星網！“

九嶷山方向的赤色光柱已染上歸墟的幽藍。裴照捏碎左眼的星核碎片，將鎏金折扇刺入自己咽喉——三百年前的陸蒼正是用這種方式，在星典之外撕開了第一條裂縫。當星砂從傷口噴涌而出時，他終于在疼痛中看清了自己的星軌：既是觀察者，亦是實驗體，更是斬斷輪回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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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